剛下過幾場大雨,黑龍江漲水了。江面顯得很寬闊。江水滔滔地流淌著。從容不迫而又湍湍魂深。我站在江堤臺階的最底一層,遙望著對面的布拉戈維申斯克。這座從前“蘇聯”的遠東第二大城市,二十多年前對我來說如同一部禁書。我對它的好奇心也曾像一個“問題少年”對一部誨淫誨盜的禁書一般強烈。
當年我也曾站在那一段江堤臺階的最底層久佇不去地遙望過它,那是在冬季的一個傍晚。江面被厚厚的白皚皚的積雪覆蓋著。在我視線所能及的範圍內,沒有輪印也沒有足跡。一行都沒有。寒風凜冽,從江面上一陣陣掃蕩過去。嘯嘶出尖利的唿哨,捲揚起團團雪齏,看去一會兒似一條軀形約綽的龐大龍蛇,一會兒似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或從江這岸躥往江那岸,或從江那岸撲向江這岸,或在江上主航道左右的地方貼著冰封的江面馳奔而去。我穿著棉大衣,棉“烏拉”,圍著圍巾,戴著毛茸茸的棉帽子和口罩。我的口罩早已被氣息籲溼。裡面溫外面卻被凍得硬梆梆的,如同戴著鋁片面具一樣。氣息使口罩的上方,棉帽子帽遮的下方和兩邊帽耳上的絨毛結了周密的霜。我的眼睫毛上也結了周密的霜。我的目光從霜形成的窄細的瞭望口望向對面——在正對著我的一幢大樓的樓角兩端,可以隱隱望見兩個頭像——列寧和斯大林的頭像。兩個頭像之間是俄文的立體字母組合的一條紅色標語——當年人家告訴我它是——英特納雄耐爾一定要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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