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跟你說我跟著我兒子衝進了那片紅樹林嗎?這是一次迷誤的旅程,想起來就讓人痛苦萬分。關於那片紅樹林,說法極多,互相攻擊,自相矛盾,也就等於什麼也沒說。我爺爺在世時,不知多少次警告我:千萬不要到紅樹林裡去。每逢夏日,樹林子裡就放出令人聞之醉倒的香氣,十分誘惑我;我是爺爺的好孫子,一直恪守著祖訓。
爺爺死啦,死啦有多少年啦?在座的人無一能數算出來。
四老爺和九老爺相繼死去之後,爺爺就成了族裡的首長,因此,他的葬禮是很隆重的。闔族的男女老幼都來啦,還來了一些外鄉的親戚。有一位個子矮小、患有哮喘症的人是從河對面鳧水過來的。
正值夏季,河裡洪水滔天,水勢湍急,他居然能鳧過來,是半個奇蹟。
母親讓我稱呼這個人為小老舅舅。我從來沒到過外婆家,對這個小老舅舅的真實性半信半疑。他身背兩個去年的完整大葫蘆,手裡握著一束鮮紅的玫瑰,一束七枝,每朵花都如海碗口大,花瓣層層疊疊,散發著醉人的怪香,無疑是珍奇的種子。母親接了那束花,觸到鼻子下嗅著。小老舅舅把葫蘆摘下來,掛在雞爪樹的斜枝上。母親進屋去找來一杆十六兩為一斤的舊秤,把那束花掛在秤鉤子上稱了稱。
七枝花總重量三斤八兩,母親對我說:
“兒子,算算,每枝花重多少?”
我從口袋裡掏出圓珠筆和算術演草本,想列一道算式。我有個很好也可能很不好的習慣,不論計算什麼,都要把數字附著在形象上;我不善於抽象運算。有了這習慣,如要進行哪怕是十分簡單的運算,也要先編出一道應用題。我開始編應用題,編題之前先告訴你一件事。不是事。是一首歌謠。也不是歌謠。是一個口訣。畫撲灰年畫的口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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