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薛剛聞知天子之言,心中大喜。過了半個月,這一日又帶領家將在外遊玩,從府尹衙門經過,只見有幾百人圍著個二十來歲的婦人,那婦人肩背上揹著一張哀單,流淚求化,遂分付家將,叫那婦人過來。那婦人來至馬前,不住的啼哭。薛剛道:“你是何方人氏,為何在此流淚求化?”
那婦人叩了一個頭道:“爺爺,小婦人楊氏,丈夫薛義,乃山西絳州人,帶妾至京,投親不遇,回鄉不得,賣身於張太師府,得他身價銀三十兩,到手用完。張太師見我年少,心起不良,我誓死不從,即將我丈夫發與府太爺,立追身價銀五十兩。
可憐我丈夫在獄,三六九追比,看看打死。小婦人無奈,只得在街上哀求爺們求助分釐,完納身價,以救丈夫。”薛剛道:“你丈夫姓薛,我也姓薛,又同是絳州人,五百年前同是一家。
你不必啼哭,待我救你丈夫出來。”說罷,遂進了衙門,見了府尹餘太古道:“太守公,因有一敝同宗受屈公庭,特來奉懇釋放。”餘大古道:“貴宗何人,所為何事?請道其詳,下官即當釋放。”薛剛道:“敝同宗名喚薛義,被張天右所害,發在臺下追比身價,只求太守公釋放,所追銀兩,弟當奉納。”餘太古驚道:“薛義乃張太師家人,如何是三爵主的貴同宗?”薛剛道:“先祖乃絳州人,此人亦絳州人,論起來原是一家。弟方才在途中見其妻楊氏哭泣哀求,因張天右欲淫彼,不遂其心,故將薛義發到臺下,追此身份銀五十兩。
弟心不忍,無非救困救危之意,請太守公即行釋放,身價銀弟即完納。”太古道:“原來如此,身價銀下官也不敢要,情願捐俸繳完張府,薛義爵主領去就是了。”遂吩咐衙役,把薛義帶進來。
不多時,薛義進來跪下,太古道:“你好造化,此位是兩遼王第三位爵主,因見你妻在街啼哭,問其根由,來與本府說知,替你還了身價,救你性命。這就是你的大恩人,還不磕頭謝恩!”薛義聞言,連忙膝行上前,叫道:“恩主爺爺!”薛剛起身,一把扯住道:“不必如此,此乃小事。你且同我去,自有好處。”薛剛遂作別府尹,上馬出了衙門。
一出頭門,楊氏看見丈夫已放出來了,不勝大喜,忙忙跪在馬前磕頭。薛剛叫他起來,遂吩咐家將,喚一乘轎子,抬了楊氏,薛義步隨了轎子,竟向兩遼王府而來。到了門首,吩咐家將左近出兩間房子,與他夫妻住下,又取白銀百兩與薛義道:“你且拿去盤置幾日,待我弄一個官兒與你去做。”薛義忙叩頭道:“目今蒙恩主救全蟻命,已屬萬幸,如何還敢望與小人謀幹前程?此思此德,何日能報!”薛剛道:“乃小節之事,何必掛齒!你須在外等待幾日。”說畢,遂進內去了。未知如何,再聽下回分解。
第十回 貧漢受恩得武職 官民奉旨放花燈
第十回 貧漢受恩得武職 官民奉旨放花燈
話說樊梨花見薛剛回來,便問道:“今日有何事情,你這般歡喜?”薛剛道:“母親有所不知。今有山西絳州族中,於爹爹叔侄之稱,於孩兒同輩,名叫薛義,貧苦異常,攜妻特來投奔爹爹,誰料爹爹竟不念同宗之情,不惟不肯提拔他一把,連面也不容他見。孩兒今日在路遇見,將他帶回府來,叫他暫住在外邊。
孩兒特來與母親商議,我想我家有幾個世襲的總兵前程,讓一個與他去做,也見得宗誼之情,使他感激。大哥薛猛是應襲王爵,不消說起,二哥與孩兒並四弟等應襲總兵,尚未就職,孩兒的總兵願讓薛義。母親可做主,移文上兵部,四弟年尚幼小,未可為官,只把二哥名字並薛義頂了孩兒名字,開名送部,遇缺即補,況二哥在家無事,也樂得去做做官。
母親在爹爹面前,只說開二哥名字到部,千萬不可說出薛義來。”樊梨花道:“此乃我兒一片好心,我依你便了。”
這樊梨花他能知過去未來之事,豈不知這薛義是張天右的家人,薛剛在京兆府中救出來的?他因這薛剛乃九醜星楊凡轉世,特來報前世之仇,要殺盡薛氏滿門,以此樊夫人諸事都—一順他,想要解冤釋仇,卻不知前世之仇深了,如何解得開?這才是“有債有仇方成父子,無緣無怨不是夫妻。”
當下樊梨花與丁山說知,就開了薛勇並薛義名字,送部候選。過了一月,就出了兩個總兵缺,一個是盜馬關總兵,一個是泗水關總兵,把薛勇補了盜馬關,薛義補了泗水關。命旨一下,薛剛即與薛義料理周全,薛義並妻子拜謝了薛剛,自往泗水關上任去了。再說薛勇拜別父母兄嫂,帶了夫人邵氏,自往盜馬關上任去了。當下薛剛打發了薛義,送了他二哥起身,完了公事,依舊同這一班功臣子弟,在外頑耍。
殘冬已過,又到新正,將進上元佳節,天子旨下京兆府及金吾等衙門,告諭長安居民百姓,今年都要搭燈棚,廣放花燈,慶賀太平,其餘王公侯伯、文武百官各衙門首,俱要搭過街燈樓,大放花燈,自十三日起至十七日止,通宵徹夜與民同樂。
長安城向來花燈極盛,與別處不同,如今高宗在位三十餘年,烽煙不舉,天下太平,又奉旨大放花燈,四方哄傳,比往年更勝幾倍。至十一日,大街小巷百姓門首,就都搭起燈棚來了,其餘王公侯伯文武百官門首,俱叫奇手巧工搭造五彩燈樓。及至十三日,鄉間男女百姓並三教九流人等,紛紛都來長安看燈,長安城內比常更多了數萬人,紛紛嚷嚷,好不熱鬧。
又兼正月十五日是興唐開國魯王程千歲的百歲壽日,那天下大小文武官員,都差人齊至長安,要趕上正月十五日給程千歲送上壽禮,更加熱鬧。你說外官如何都給他送禮?只因他乃開國功臣,興唐大將,歷保三帝,榮加九錫,出入建天子旌旗服色,只減天子一等,就是高宗,也差內官代為慶賀,其時魯王府中,自十一日早已門前搭起一座御賜百歲金牌坊,又搭五色彩緞燈樓,裝成八仙上壽、王母皤桃故事,都用白玉金銀珠寶穿扎,奢華奪目。到了十五早,巡城御吏及金吾等衙門,知道天下差官送禮的多在城外作寓,發鎖匙三更就開了十個城門,以便天下送禮官好趕上上壽。
每年天子受百官上元朝賀,有規矩是五更,如今早了一個時辰上朝,讓五更等百官與魯王上壽。魯王這一日坐了銀安殿,手執御賜八寶玉如意,左右列二十四個美女,乃是高宗賜與為晚年之樂,越王羅章、兩遼王薛丁山這一班功臣子弟,並親王宗室大臣,都來銀安殿慶賀拜壽,程咬金俱回以半禮,二子諸孫代為拜謝。其餘文武百官俱在殿下,排至端門外,總拜慶賀,自五更直鬧至日午,方才安淨。
程統、程飛虎不消說沒工夫,不得出來看燈,就是羅章、秦海、尉遲青山兄弟,都在府中替魯王料理事情,那裡得閒看燈。惟有一個薛剛,乃是好動的人,隨他父上過了壽即回府,一時心急,遂等不到日落,即帶了家將,步行出府,到各處去看燈。未知如何,聽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彩燈下踢死皇子 御樓上驚崩聖駕
第十一回 彩燈下踢死皇子 御樓上驚崩聖駕
話說薛剛性急,未到日落即出王府,帶領家將沿街看燈。燈棚尚未點燈,薛剛見沒甚好看,竟上酒樓上吃酒。自己遂開懷暢飲,直吃到月上東山,方才叫家將算還酒錢。
出得店門,早已燈火滿街,換了一番世界,烘烘烈烈,把一座長安城,竟變就了一個燈市。男男女女,老老幼幼,若村若俏,或行或止,紛紛嚷嚷,挨挨擠擠,都出來步月觀燈。且說那魯王門前的燈,是八仙上壽、王母幡桃;越王門前的燈,是八蠻進貢;兩遼王門前的燈,百獸燈中掛麒麟燈;江夏王門首,是百鳥鳳凰燈;胡國公門首,是八仙過海燈。
其餘各親王大臣門首,俱是希奇故事燈。皇城內花燈尤其更盛,五鳳樓前,搭起一座彩山燈,高有六丈,俱用五色彩緞紮成,頂上用黃金瓦,四面俱以珍珠白玉砌成,中間掛一金龍燈,以金錢紮成龍鱗,周圍張掛外邦所貢奇珍寶玩珠燈,何止幾千盞。正面黃金匾上,用明珠穿就四個大字:“萬國同春”。
一副對聯,也是珍珠穿的,左是“四海咸寧萬邦俱載皇家歷”,右是“山河水固兆民盡享太平春”。高宗與武后幸五鳳樓上觀燈,太子李顯及二三四五六七幾位皇子,都在五鳳樓下坐著觀燈。左右內侍,手執紅棍,因與民同樂,不禁百姓行走觀看,只不許喧譁。
到了三更時分,看燈的男男女女、公子王孫,比前愈多,挨擠不動。
話說薛剛在外城看了,又到酒肆中暢飲大醉,入內城來。五鳳樓街上,人都擠塞滿了,此時人山人海,燈影下誰認的是薛三爵主,任他喊叫,並無人讓路給他。他乘著酒興,掄起兩拳,向人叢中亂撞亂打。拳頭如同石頭,被打的人不是頭破血流,就是筋斷骨折。看燈的男男女女,大喊起來,四下亂跑。人多得緊,一時如何跑得及,前邊一個跌倒,後邊便壓倒。許多人也不管有人倒在地上,那人就在人身上亂踏過去,也不知踏死了多少人,叫苦連天,喊聲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