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大人了,西裝革履,一副上班族的模樣。臉上有了風塵氣,不過不是那種猥瑣的風塵氣。我相信他走到街上的樣子依然和眾人不盡相同。他笑笑,“肖強,有空嗎?咱們喝酒去。”我說下次吧我還得開車。他說對對對我糊塗了。然後我按下了計價器。
我問:“你是回來看你爸媽?”他的家就在北明中學裡面,他老爸是那所跩得要命的學校的校長。
他說:“對。我就要移民去加拿大了。回來再陪他們過一個年。”
我笑,“別說得這麼不吉利。”
他也笑。他付錢下車的時候我對他說:“你保重。”他說:“你也一樣。”
然後我就順著路開到了五百米外的河堤上。這城市有一條河。這些年我最高興的事情便是人們終於治理了這條河。曾經,說它是河簡直太給它面子了——臭水溝還差不多。早已斷流不說,還被兩岸的工廠汙染得一塌糊塗。還是天楊形容得到位,那年她在一篇作文裡寫到過這河:“它是黃河的支流,已經苟延殘喘了幾千年——我就不用‘女’字邊的‘她’了,沒有女人願意像它一樣。”我還是那句話:這小丫頭。
我已有很多年沒再見這小丫頭。她去上海讀的大學,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留在了那裡,或者像江東一樣已經出國。北明中學裡的小孩們的人生大都如此:奮鬥,是為了遠離。從小被誇獎被讚美被嫉妒被羨慕被鼓勵,是因為他們比起別人,更有遠離的可能。我倒是很希望天楊看看這條河現在的樣子——配得上“女”字邊了。他們花了大價錢把這河的血液換了一遍,引的是水庫的水,所以這河現在可以豐沛自如地流淌,岸邊的工廠和居民區已經全部拆除,河岸上的沙都是專門從遠方運來的。不過搞笑的是,這條河治好之後的兩個月間,來這兒自殺的人數也比以往多出去幾倍——這就是浪漫這東西操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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