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笑,一面伸手向我指來,她笑得十分輕鬆,像小孩子看到了可口的糖果。
我被她的樣子弄得莫名其妙,健一在我身後道:“她快要說另一句話了!”
健一的話才一出口,雲子已一面笑著,一面道:“你不是她!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她一連說了三遍,高興地笑了起來,然後,神情又變得緊張,四面看看,像是在堤防什麼,然後,不再向我看來,低下頭:“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我後退了一步,向醫生望去,醫生搖了搖頭,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健一道:“我接到報告趕到現場,她就是這個樣子,醫生說她的腦部因為刺激過度,根本已不能思想了!”
我問道:“你沒有問過她什麼?”
健一有點光火:“我想問她一百萬條問題,可是她不肯回答,老是說‘那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我有什麼辦法!”
我再轉問醫生:“這樣情形的病人,有沒有痊癒的希望?”
醫生道:“理論上來說,任何受突然刺激而成的精神病,都會痊癒,但是需要時間!”
我來回踱了幾步:“請將門開啟,我進去和她談談!”
健一作了一個嘲弄的神情,顯然,他已經作過這樣的努力而沒有結果。醫生倒沒有表示什麼,取出鑰匙來,打開了門,我示意健一別進來,我為了避免雲子受驚,所以慢慢推開門。在我還沒有完全推開門之前,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來,轉頭,低聲對健一道:“奈可呢?”
健一悶哼一聲:“那傢伙!”
我對健一的這種態度很不以為然,事實上,雲子受了過度的刺激,召奈可來,比叫我來更有用!我道:“去叫奈可來,他是雲子唯一的親人,雲子見了他,或者會想起有什麼要說的話!”
健一點了點頭:“好,我要繼續去查死者的身份,我會叫奈可到這裡來的!”
我吸了一口氣,推開門,走了進去。雲子看到了我,倒並沒有什麼特別駭異的情形,只是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望著我,直到我向她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她才又坐了下來。
這是一般日本女性常有的禮貌。由此可知,她雖然神智不清,可是素常所受的訓練,卻也不是全忘記了,這使我充滿了信心。由於房間中除了床之外,並沒有其它可供坐的東西,所以我也在床沿坐了下來,坐在她的身邊。
雲子側著頭,用一種十分好奇的眼光望著我,我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來柔和:“雲子小姐,我已經知道了你很多事!”
雲子居然立時開口說話了,可是,她說的還是那一句話:“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我笑道:“當然不是你!”
雲子怔了一怔,陡然之間,大是高興,叫了一聲日本女性常用的表示高興的“好呀”,道:“不是我!”
我心中大是興奮,使得自己的聲音再誠懇些:“不是你,可是,那另一個女人是誰呢?”
我根本不明白雲子口中“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意思是什麼,只是感到她不斷這樣說,目的像是想否定什麼而沒有人肯相信她,所以我才“投其所好”這樣子問她的,也沒有想得到什麼滿意的回答。
可是雲子一聽我這樣問,卻有異常的反應。
她先是陡地一怔,像是正在想什麼,接著,她現出極其茫然的神情來,聲音苦澀,倒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可是隻有一個瘋子,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說道:“另一個女人?是我!”
要不是我明知雲子已經神經失常,我一聽得她這樣講,早起身就走,不會再和她談下去了!
聽她說的話,簡直不是人話!
雲子先說:“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雲子又說:“另一個女人,是我!”
天下再沒有比這兩句話更矛盾荒誕的了,我只好苦笑,望了她片刻:“你還記得板垣一郎?”
雲子側著頭,一副茫然的神情。
我又問道:“你記得你自己是什麼人?你是一個歌星,是一個很美麗動人的女孩子,你來自靜崗,你獨自在東京生活……”
我就我所知,儘可能提示著她,希望她至少能記起自己是什麼人。可是雲子對我的話,只是搖頭,一點反應都沒有!
大約四十分鐘後,奈可來了!
這時候,我早已在十分鐘前,放棄了和雲子的對話,只是我望著她,她望著我,一起坐在床沿上。奈可推門進來,一看到了雲子,便發出了一下低呼聲,急步來到了雲子的身前。
雲子看到了奈可,也陡地震動一下,突然站起,向奈可撲了過去,抱住了奈可,叫了起來:“不是我!是另一個女人!”
奈可一手撫著她的頭,一手拍著她的背:“什麼另一個女人?板垣這傢伙,又有了另一個女人?”
雲子卻不理會奈可在說什麼:“那另一個女人,就是我!”
奈可怔了一怔,向我望了過來:“雲子她怎麼了?這是什麼話?”
我苦笑了一下:“她神經失常了!”接著,我將警方發現雲子的經過,約略地講了一遍。
雲子一直把著奈可,奈可聽完之後,輕輕推開了她,扶著她坐下來,托起了雲子的下頦,在這樣的一個江湖小混屁的臉上,居然充滿了極其真摯的關切:“雲子,別急,慢慢來,事情不會一直壞下去,一定會變好的!”
奈可的這兩句話,真是出自肺腑,看來他對雲子的感情,絕不是偽裝的,真和兄妹一樣,這使我對奈可尊重了許多。
雲子聽了奈可的話,像是她早已聽熟了這句話,呆了一呆之後,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奈可向我望來:“和雲子在一起,被警察謀殺了的是什麼人?”
奈可這樣身份的人,必然對任何警務人員都沒有好感,所以他才會自然而然用了“謀殺”這樣的字眼,我道:“不明身份,健一君在查,死者先開槍!”
奈可“哼”地一聲:“警察殺了人,一定說是人家先向他攻擊!有什麼法子,誰叫警察有合法殺人的權力,哼!”
我沒有理會奈可的不滿,正想要奈可向雲子發一些問題,看看雲子是不是會有反應之際,一個探員陡然推開門,氣咻咻地道:“衛先生,查明死者的身份了,請你立即跟我來,健一君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