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和安琪拉的婚禮是十一月二日在布法羅舉行的。照著預先安排好的那樣,瑪麗亞塔陪著他們一塊兒。他們三人一起去了尼加拉瀑布和西點。在西點,姐妹倆去看看她們的兄弟戴維,然後瑪麗亞塔就回去把經過的情形告訴她家裡。自然,在這種情況下,這是件很簡單的事,因為沒有賓客來賀喜,也沒有親友來送禮,就免去了不少麻煩——至少當時免去了不少。安琪拉向父母和朋友都解釋過,說尤金這時候不大可能上西部來。她知道他反對公開的儀式,那樣他就會受到她的親戚們眾目睽睽的察看,所以她願意上東部去和他會合,在那兒結婚。尤金還沒有忙著告訴自己的家裡。在上次回家探望的時候,他曾經說過自己可能要結婚,心目中的姑娘就是安琪拉,不過因為家裡見過她的只有瑪特爾一個人,而她那會兒又在伊阿華州的鄂圖瓦,所以他們都不知道安琪拉是怎麼一個人。尤金的父親有點兒失望,因為他原指望有天能看見尤金締結一門很好的親事。兒子的畫那樣不斷地在雜誌上刊登出來,而且一般講來,他的儀表又那樣出色,至少應當在紐約娶上一位承繼大量家產的閨女,因為在紐約機會可多著呢。尤金要娶一個鄉下姑娘當然也沒有關係,不過這可使家裡失去了一種可能獲得的榮耀。
這場婚禮的精神,就尤金講來,是不很正常的。他老覺得自己可能做錯了一件事;他覺得自己是在環境和自身弱點的逼迫下,來履行一個或許最好能避免的婚約的。唯一推動他的力量就是希望拯救安琪拉、不讓她做一個不幸的老處女;滿足了這個希望以後,他或許可以得到一點兒報酬。這是件很不可靠的事,裡面不可能有真正的滿意。安琪拉在對待人生、對待他、對待她所接觸到的一切事物的態度上,是親切、熱忱而不辭勞苦的,不過她並不是他一向所想象的那個真正的伴侶——他終身的伴侶。這時候他應當激發起來的那種無上的熱情,未來夫妻生活的那種高超的思想,以及在芝加哥上她姑母家看望她時初次對她感到的那種強烈的情緒,都上哪兒去了?有件什麼事發生啦。是不是由於他太接近他的理想,反而減弱了它的價值呢?是不是他拿了一朵很好看的花,把它糟踐在塵土裡了呢?婚姻是不是隻要有熱情就美滿了?還是真正的婚姻是一件更崇高的事——是優美的思想和優美的情緒的結合呢?安琪拉能跟他一塊兒共享他的思想和情緒嗎?安琪拉有時候的確有崇高的情感。這種情感顯然不是富有理智的——不過她似乎還能欣賞音樂裡和文學裡的較好的東西。她一點不懂藝術,可是她的情感卻很容易對許多優雅的事情作出反應。這為什麼不足以使他們的生活持久而安樂呢?難道這真的還不夠嗎?在他想遍了所有這幾點之後,那種思想依然存在,他依然認為這個結合裡有什麼地方不對頭。這一個義務多少是他促成的,或者乾脆就是他造成的。儘管他履行這項義務似乎大可讚揚,可是他並不快樂。他去結婚,就象一個人去履行一項不愉快的社會義務一般。它結果可能使他享受到幸福愉快的生活,也可能是極端相反的生活。社會上的意見認為這是終身大事——如果他今天娶了她,往後就得永遠跟她守在一塊兒。他不能毅然承受這種社會意見的壓力和意義。他知道這是一般公認的對婚姻的解釋,不過這不合他的意思。在他看來,結合應當是以一種共同生活的渴望作為基礎,而不是什麼別的。他並沒有認識到對子女的義務,因為他從來就沒有過孩子,也不想有一個。孩子是一種討厭的累贅。婚姻是大自然的一出鬼把戲,憑著它,你就被迫執行她那套傳宗接代的計劃。戀愛是誘惑物;慾念是一種順便用來繁殖的方法。大自然,這種人種精神,使喚著你,就跟你使喚一匹馬去拖貨物一般。在這件事裡,那車貨物就是人種的進展,而人就是犧牲者。他並不認為自己對大自然或者對這種人種精神有什麼義務。他並沒有要求到這個世界上來。從他來到以後,他也沒有受到他可能受到的那種慷慨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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