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到來,書,我開始寫得更加順暢起來。從河邊傳來的只有瀑布跌落的轟隆聲,窗外蝙蝠無聲地飛來飛去,有狗在叫,乾草包裡案率作響。也許院長嫩婦替我選定的這項苦行還不算壞:我時常感到筆好像自動地疾行紙上,而我跟在它後面跑。我們跑向真實,筆和我從一張白紙開頭上就一直期待著與真實相遇,只有當我提筆之後能夠將懶惰。牢騷、對被幽禁在此受苦的怨恨通通埋葬掉的時候,我才能進人真實的境界。
然後,只要有一隻老鼠的跑動聲(修道院的閣樓是它們的天下),只要一陣風突然吹動窗框(每每令我分心,急忙去開啟窗子),只要遇上這個故事中一段插曲的結尾和另一段開頭或者僅僅是一行的起頭,筆就會重新變得沉重如鉛,向真實的行進變得步子不穩了。
現在我應當描述阿季盧爾福和他的馬伕旅途中的所經之地了,必須在這一頁紙上將它們都寫進來,塵土飛揚的大道、河流、橋樑,阿季盧爾福來了,他騎著他的那匹馬輕快地走上橋,“篤——篤——篤”蹄聲清脆,大概由於騎士沒有軀體,馬行千里而不覺乏,而主人是永不知疲倦的。現在,橋面上傳出沉重的馬蹄聲響,砰砰砰!是古爾杜魯摟著馬脖子往前走,兩個腦袋靠得那麼近,不知是馬用馬伕的腦袋想事還是馬伕用馬的腦袋思考。我在紙上畫出一條直線,每隔一段拐個彎,這是阿季盧爾福走過的路線。另一條歪歪斜斜、縱橫交叉的線是古爾杜魯走過的路。每當他看見一隻蝴蝶飛舞,就立即騎馬追逐,他以為自己不是騎在馬身上而是坐在蝴蝶背上了,於是離開道路,在草地上亂竄。與此同時,阿季盧爾福在向前走,筆直地繼續走他的路。古爾杜魯的路線與一些看不見的捷徑(或許是馬自個兒選擇了條條小路走,因為它的馬伕不給它指引道路)聯結起來,轉了許多圈之後,這位流浪者又回到走在大路上的主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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