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幼年離開小西山故鄉後,經常活在病痛、轉學和災難之中。在南京雖曾有爐邊幸福時日,但妹妹降生、父母歡顏,轉眼都如暑花凋謝。我家隨著流亡學生顛沛流離半個中國,從西南山路來到重慶,剛入市區,中山中學就有師生五人被日機炸死,戰爭與死亡的威脅如影隨形。之後七年,轟炸宛如隨著日升月落而至,不曾稍歇。但重慶是我們流亡的終點,中山中學走了五百里,在自流井大廟靜寧寺安頓、復學,絃歌豈止未輟,流亡途中更收留一些新加入的湖南、廣西、貴州學生和四川的本地生。
我父親在重慶四德里祖屋恢復東北協會(負責訓練東北地下抗日工作,由政府資助,一九四六年東北光復後解散),但落腳不久,房子即被炸燬。父親託人在沙坪壩鎮外找到兩所平房,一所住家,一所作協會辦公用,後來《時與潮》編輯部亦設於此。
在離開南京整整一年間,我們奔跑了半個中國的土地之後,一九三八年十一月的一個早晨,爸爸帶著我坐車由重慶上清寺出發,送我去上學。
我們沿著嘉陵江往上走,車行大約二十公里,過了小龍坎不久,在一片黃土壩子上,遠遠地出現一群紅褐色大樓,在稀疏的樹木中相當壯觀——那就是沙坪壩的南開中學。在這裡六年,我成長為一個健康的人,心智開展,奠立了一生積極向上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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