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九年。
是賀叔叔坐監的第三年。
所有人的解釋是:他給他那個耳光,是把他與他曾經的關係清算掉,並讓人們見證這個清算。洗清自己,為自己贏得一份安全。看,我和這個人徹底乾淨了,我爸爸的行為作出如此示範。他的確安全了兩年,也使那兩間屋裡的妻子、女兒有了一段頗完整的太平。
兩年後的一個清早,我媽媽偶爾出門,看見白乎乎一片,攻擊我爸爸的大字報鋪天蓋地。
我爸爸踉蹌出去,披著棉襖站在院子中央,就如一夜間水斷山崩。還沒有人起床,院裡三十多戶人家都還不知道這一夜間誰已遭天誅地滅。
也許全都知道,因而全埋伏在一扇扇門後,讓我爸爸自己先把新景色看夠。
我爸爸看著自己的名字,淋漓著新鮮溫熱的墨汁;名字到處皆是,滿眼皆是,汪汪的一片溼潤的黑墨和朱墨,青赤融匯,如黎明前夕完成的屠宰。
他的名字被各種各樣的手跡寫著,最大尺寸如八仙桌面。他半張著嘴,像腦癱瘓者那樣突然失讀了。又像在辨認每個字跡後面那個人,那副面目。他慢慢向前走,又轉身向另一方向走。從小就懂的成語“走投無路”,此刻的我爸爸在給我最影象式的註釋。
我?是的,全看見了。
站在大開的門口看著我爸爸。他再次站定,慢慢扭轉頭,手插在棉襖袖筒裡。完全是個累駝的老農望著一夜間被冰雹打禿的田野。他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地看著那從樓頂垂降的巨幅標語,上面“****”和“滅亡”的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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