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哇啦哇啦的日本話使她對面兩個人漸漸老實了。這種樓房是牆這邊放響屁,牆那邊都聽得見。她的日本話可比響屁響很多。他倆害怕了?多鶴不怕。她滿心滿身都是黑色的火苗。從土匪們騎馬向她們飛奔過來,土匪的體臭和馬的體臭熱烘烘地撲近,她其實就沒什麼可怕的了。
是代浪村的女兒,就不應該這樣給人當子宮和丨乳丨房用。她朝陽臺撲過去。兩隻手在她身後拽住了她。
她哇哇哇地說著。鄰居家陽臺的鋼門“咣啷”一+聲響。她冷靜了。她身後這兩個人,他們拉扯日子,拉扯孩子,拉扯著她。她已經被他們拉扯進去了。小環的“湊合”多可怕,稀裡糊塗湊合起一大家子,沒有面粉用麩子湊合,沒有紅燒肉用紅燒茄子湊合,沒有洗頭粉用火鹼湊合。她一個日本人,不知道怎麼也就跟著湊合下來,湊合著湊合著,有時她突然一陣吃驚:她也能在無可奈何裡得到一點滿足,偷到一點樂趣。
這個傍晚之後,多鶴在過道放了條草蓆,鋪上棉絮。她雖然在湊合,但也得表示她不願和這一男一女中的任何一個人睡在一個屋裡。
夏天過去,幾場雨一下,山坡上的松樹林落了許多松果。秋涼了。
“該落下病了,”小環對多鶴說,“搬進來吧。”
她淡淡的一張臉,該怎樣還怎樣。
“要不你睡大屋,跟倆兒子睡,我出來打地鋪?”張儉說。他那笑讓人看看就累死了。眉毛頂起一大摞皺紋,兩個嘴角一邊堆出兩條刀刻般的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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