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不對勁兒啦!”金友對小豆說。小豆笑著:“怎麼不對勁兒?”“奶奶的,你咋這麼白啦?”小豆大笑起來:“俺是洗熱水澡洗的哩……一大池子水,管洗管洗。”“嗯。”金友吭著氣,到一邊摸出一根舊腰帶,擰了幾下,按住小豆就打。小豆哭叫著,聲音幾乎頂破屋頂。金友一邊打一邊罵,眼看著老婆潔白的面板現出長條形紅印,像蚯蚓一樣。“你拿烙鐵烙死我吧!”小豆呻吟著。金友喘著氣:“慢慢抽,抽出你的油來。那會兒不用買油,就有油擦鏊子啦。”“遭雷打的呀……”小豆身子一蜷,臉朝下等待著雨點似的帶子。可這會兒金友偏偏不打了,瞅了瞅,下口就是一下。小豆啪稜一下翻身跳起,血嘩嘩流出。她哭叫著,頭歪向黑洞洞的窗戶:“俺媽呀,你怎麼瞎了眼把我嫁給一個畜生!”“叫你喊,叫你喊!”金友伸手扭她,扭一下,她就像黃鼠狼那樣尖叫一聲。全村人都在午夜裡醒過來,開啟窗戶向這邊望一眼,說一句:“金友又打老婆了。”“老婆是苦蟲,不打就不行。”金友打累了,坐了一會兒,去幹糧簍子裡取一塊煎餅嚼起來,吃完了是否還要再打,那要看他是不是想得起那個工區裡的大熱水池子。
工區裡無論如何要有這麼個大池子。就有一些臭美玩意兒,一天不洗上一次兩次身上就發癢。他們把衣服脫了,下餃子一樣嗵嗵跳進水裡。那些臭美玩意兒不洗也夠白的了,還要用勁兒搓,把身上搓紅。有的在池子裡泡半天,賴著不走,直到看池子的小驢過來催促才跳上去。他們出門時用毛巾包了頭,臉龐又紅又白水盈盈的,像剛生下二十來天的小娃的皮兒一樣。下礦井的人多起來,他們全身被黑粉面兒染了一遍,不跳進熱水池子洗一遍可不行。所以大池子非有不可。小驢對渾身烏黑的人橫眉豎眼,動不動就呵斥,說他把衣服扔亂了啊,偷著用肥皂了呀——肥皂粘到池底,池底就像瓷碗一樣滑,跌倒了老幹部怎麼辦?如今工區裡也有了老幹部了,他們都是從更遠的地方調來的,一個個都叼著黑膠木菸斗,穿著千層底方口黑布鞋。他們一般肚子都很大,說話聲音像鯅鮁一樣怪異——不過也許是一種獨特的時髦——他們管“洗澡”叫“洗造”。“洗個造。”他們一進澡房的門就這麼說,黑煙鬥仍舊叼著。池子裡的水剛放進不久,又幹淨又熱乎,沒有一絲灰氣兒,一眼看到底。小驢笑著迎上去,手提在胸前,還想替人家取下菸斗。老幹部一層層脫衣服了,嗬,真能穿,小驢眼瞅著一個人脫下了十二件薄衣服。他抱上衣服替人家放好,又轉回來恭立。他每一次都感到怪誕:他們的身子像吹進了若干氣體,肥鼓鼓油亮逼人,軟得像海綿。有一次他不由自主動手按了一下,被人家瞪了一眼。老幹部入水了。小驢在池邊走來走去,往池裡看。“唔?!”池中響起一聲暴問。他嚇得倏地一下鑽入內室。他的心怦怦跳,還沒有平靜下來,又聽到有人喊他。他跑到池邊,真的,一位老幹部朝他弓起了後背。他趕緊動手搓起來……等老幹部們離開之後三兩個鐘頭,從礦下趕來的人才能捱到水池邊。池水已經有些渾了,小驢又往池中放了些蒸汽。只要滾燙就好,大家歡樂極了,紛紛脫衣,站在池邊小心地撩水。小驢呵斥幾句,就到內室躺下了。不知過了多會兒,有人敲鐵管,那是在叫他加放蒸汽,他理也不理。有人又敲,他隔著小窗朝池中喊一句:“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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