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對我如此重要的一天,非常值得紀念的一天——一九六一年十二月一日,在別人看來,竟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任何一天沒有區別,毫無二致。
這使我有點失望。當車把式海喜喜——進村的時候,我聽見別人叫他“喜喜”——在日頭偏西時終於把大車趕進一處居民點後,我們幾個就業人員並沒有看見有任何歡迎我們的表示。這裡連狗也沒有一條,也沒有雞鴨,只有幾個衣衫襤褸的老漢懶洋洋地坐在水泥橋頭,藉著夕陽的餘輝取暖。他們對我們眼皮也不抬。這個村子和勞改農場房舍的格局沒有兩樣,一律是一排排兵營式的黃色的土坯房。但比勞改農場還要破舊,許多處牆根已經被硝鹼浸蝕得塌掉了泥皮——勞改農場裡有的是勞動力,可以隨時修修補補的。只不過這兒在每扇矮小的木板門口,有一兩堆被雨雪淋得發黑的柴禾,或是拉著晾衣裳的繩子,顯示出那麼一點農村的居家氣氛。
大車經過一排排房舍前面凹凸不平的空地,除了柴禾還是柴禾,沒有一個人。我們好像到了一處被廢棄了的荒村。
“媽的!都死絕了!……往哪達兒拉呀……”
海喜喜從優秀的民歌手又一下子恢復了車把式的本來面目,用不能形諸筆墨的語言嘟嘟噥噥地謾罵了一通。顯然,他並不知道把我們幾個新來的農工安頓在哪裡,對這趟差使似乎也極不高興。他已經跳下車轅,勒著馬嚼子,一邊催馬前行,一邊東張西望。從橋頭那幾個老漢對他的稱呼,我們知道了他絕不是幹部,不是書記、隊長、出納、會計之類的人物,從而大大地削弱了我們對他的敬意。我們也不答理他:你愛往哪兒拉就往哪兒拉吧!這是你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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