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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我放的那條長線釣到了我苦等了那麼多年的魚。而且我的魚乖順可愛地跟我說,他愛我的魚缸,他愛我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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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情好,氣色紅潤有光澤,見誰都笑眯眯的和藹可親。

關於器官捐贈手術的受捐贈病人已經確定,男性,二十八歲,腎功能衰竭,與捐贈者組織配型良好。從免冠照片上可以看出,這是個修養氣質良好的男人,絕對非富即貴。

按照一般流程來說,無償捐贈的捐贈者的資料對受捐者是保密的,這是為了防止現金交易。不過許多有錢人為了那遙遙無期的腎源而浪費生命根本就不值得,於是有些暗箱操作就心照不宣。

病人來做血液透析時,我隔著玻璃看了一眼,比照片上還要好看很多,有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優雅自律,面板自得幾乎透明,因為生病又多出幾分懨懨的柔弱。

“這位醫生你擋住我的路了,請讓讓好嗎?”

我哦了一聲忙閃開,有個西裝筆挺的助理模樣的男人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時不時地伸手去攙他一把。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花錢買個腎跟玩兒似的。這種想法在後來看見那個捐獻的女孩時更加篤定。

手術前的檢查很煩瑣,醫生們做準備時,她就安靜地坐在門口的休息椅上,整個人縮在黑色的羽絨服裡,黑亮的長頭髮一直垂到腰,人還是很精神的,粗裂的手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顯露出她生活的困窘。我不知道她收了多少錢,不過她一定很需要這筆錢,否則哪個好好的女孩子願意莫名其妙的受這些罪呢?

生活都不容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沒有誰比誰更可憐。

我按照慣例仔細地詢問病史,介紹麻醉流程,女孩一直在認真乖巧地聽著,不時地點頭示意她聽到了。我以為她會有很多問題,比如……有沒有危險、會不會留疤之類,人之常情。可她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坐著。

我說:“你不用害怕,手術中你不會有任何感覺的。”

聽到這裡她終於抬起頭,然後左右看了兩眼確定沒人,一直攥得緊緊的右手突然塞進我的隔離衣的口袋裡。我一摸,也有點傻,是個紅包,都攥出了汗,我連拒絕的反應都忘了。

她的眼裡像鋪滿了碎碎的金色,雖然窘迫卻正直, “我還在唸大學,沒有很多錢,不好意思。”

醫生治病,麻醉師保命,很多病人都習慣在手術前給醫生塞錢。可是我們頂多收下病人提來的水果什麼的,錢是真的不敢收,若是被人抓住小辮子,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我一向沒心沒肺慣了,突然覺得難受,把紅包重新塞回去,“我們有規定不能收病人紅包。”看著那張皺眉的臉,我忍不住脫口而出,“你很需要錢吧,要不也不會賣腎,我要你的錢我還是人嗎?”

她一怔,“我不是……”

不否認才不正常,我的臉上一定寫滿了不相信,而這姑娘很會察言觀色,很快閉上了嘴不再辯解。

“謝謝。”

我反倒不知道說什麼,撓撓頭走了。

晚上下班後,葉榛來接我,我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就不動,心裡有些堵,任他幫我殷勤地繫上安全帶,又不要臉地香了兩口。

“元氣美少女,你今天怎麼灰頭土臉的?”

“……下週三元氣美少女將沐浴更衣鄭重地獻上自己的第一次。”

“恭喜啊,你是在緊張?”

我嘆氣,“那倒不是,雖然沒做過,但是我閉著眼都能找到穿刺點。”

“天分?”

“嗯,嫉妒不來的。”

我們去吃飯,在這之前柯杏香同學邀請我乘車夜遊,我見色忘友拒絕了她。葉榛帶我去湖邊吃魚,如果你有閒有心情可以自己拿著釣魚竿釣,我在老闆家的魚缸裡挑了個最大的做烤魚,再炒一盤子雞毛菜。我跟葉榛窩在角落的沙發裡隔著玻璃看湖水。

有人在湖對面放風箏,一條五彩的燈光在黑夜裡格外的亮眼,天空中隱約是蜈蚣的形狀,像夜的圖騰。

“你跟以前不太一樣了。”葉榛的手指在我的手心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撓,“以前你只要看見我就雙眼放光,唧唧喳喳的,現在安靜多了。”

“我長大了嘛,連孩子都有了,再瘋瘋癲癲的怎麼會有男人喜歡我?”

“我喜歡,我真的喜歡。”

我笑了笑,把腦袋靠在他肩上。

“不信?”

我搖了搖頭。

他把雙臂收緊,抱得我疼,只能抬頭瞪他。

葉榛亮出鋒利的牙齒在我的耳朵上咬了一口,不輕不重的,像警告也像調情。我吊著眼磨牙,“你跟月姐以前也這樣?”

他更高興了,“吃醋?”

“你們還那樣?”

“哪樣?”

“上床!做愛!Make love!滾床單!”

葉榛被我問得啞口無言,十分鬱悶地往後一靠,“……人家說最怕現在的女友問前女友的問題,我現在連把它切掉的心都有了。”

我陰陽怪氣地說:“行啊,明天我問問老師有沒有這個手術。對了,你可以報銷費用的吧,我找人給你做個假單子,咱多訛隊裡點錢。”

葉榛索性掐著細長的軟音,“那以後你不許嫌棄人家哦。”

我笑得半死,烤魚上來了,葉榛把刺剔乾淨放進我碗裡。他還記得我吃東西狼吞虎嚥,有次吃魚被刺卡到喉嚨,活活被紮了兩天才把那要命的刺吞下去。

“你還記得你跑去部隊看我嗎?”

這話題轉變得太快,去部隊看他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不是多麼愉快的回憶。葉榛低著頭挑魚刺,手背是小麥色,手指粗糙,他握著我的手能感覺到那粗糙的老趼。

“你這孩子就是這樣,突然跑過去,喜歡給人驚喜。其實我心裡是高興的,可是……那個時候……是我最狼狽的時候。我從小到大一直很順利,因為學得快,人也聰明些,就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因為我爸是軍人,從小就在他的薰陶下,覺得當兵就一定要下部隊,拿著槍做最危險最艱難的任務,保護祖國保護人民。到最後也實現了,憑著一腔熱血去了部隊,還被招進了最隱秘最不為人知的特種隊。”

我終於意識到葉榛是在跟我傾訴他這些年的經歷和生活。這些對我來說是一片空白的,潛意識裡,或許我根本不想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我會心疼,會一直心疼。所以經歷的那些不好的,對他都輕描淡寫地提兩句,將心比心,我怕他會一直疼。

“那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長,都很優秀,我進去根本不算什麼。那裡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每個人拎出來都是響噹噹的。以前總說‘這次拼了’,那時候才知道什麼叫拼命。大冬天穿著背心在泥裡自由對抗,大太陽底下端著槍吊著三塊磚頭一動不動地站兩個小時,還有啊,最絕的是站完了撿大米。白花花的太陽底下,在地上撒一把大米,一粒一粒地撿起來,剛開始真的快要瘋了。我們有個隊員因為那個都得了大米恐懼症,在食堂裡只吃饅頭,看見大米就想吐。”

我撲哧一聲沒心沒肺地笑出來。

葉榛也笑了,眼睛都笑彎了,“後來就好了,大米撿多了,寒風烈日每天堅持不懈地訓練讓身體和心態都穩若磐石。後來我們的一次演習,我在狙擊點抱著槍一動不動地守了兩天,打得敵方在對面直罵娘,就是不敢露頭,心裡真是爽透了!不過在那之前,我懷疑過自己,覺得自己根本就不是那塊料兒,跟教官說的那樣跑回去抱著你爹的大腿哭去吧,真的連跑回來做文職的心都有了……那時候,你去找我了,幸虧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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