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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萬渝城商業區依舊不休不眠,在大筆的揮霍下不知疲倦地呻吟著,貧民區也一如既往地陷入了死寂。
貧民區的宵禁,自然也不允許車輛行駛,整個街道便一片寂靜,只有一些極徒會不知死活地穿行,以及偶爾會出現人拼殺的身影。街道如此,連通貧民區與商業區之間的道路更是無比冷清,沒有一些居民樓裡小聲的低語、呵斥與犬吠,讓這裡宛如毫無人煙的生存圈外,找不到半點聲息。
風從風渡路上刮過,還能聽到遠處高高低低的葉浪聲,以及背後山谷的嗚咽。爛草叢的蛐蛐叫不停,更是顯得煩悶。林中螢火蟲黯淡愜意的美絲毫無法改變這冷清之地給脊揹帶來的生寒。
今天與往常不同,今天死寂之中,還帶這樣一抹別樣的肅殺。
懸掛的屍體周圍蒼蠅還是亂哄哄的,在路畔的樹枝上隨晚風晃盪不停。
山坡上,一隻松鼠靈活地跳到了樹枝端,眺望著那懸屍不遠處的火堆,一動不動,似乎是在詫異這此地寧靜的夜晚,今晚出現的奇蹟一樣的人煙。
在懸屍的不遠處,約莫十來米左右的距離,有一個火堆,黑煙緩緩上升,幾米之後就最終徹底融入黑暗裡。三十多位穿著格鬥裝的男男女女像在辦篝火晚會一樣環繞火堆而坐,不過又比篝火晚會要死氣沉沉,每個人都在沉默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其中一位男子梳著馬尾辮,辮子精心編制過,還有小的蠍子辮貼在頭皮。他面色冷峻,手中拿著一把精緻的手槍,槍支不停地旋轉,每一次旋轉槍支便會神奇地從手上消失,再一旋轉之後又出現在手中,看起來極其詭異。
不過再細細觀察,會發現他手中的這把手槍和傳統的手槍完全不一樣,構造上還有很多比傳統手槍要繁瑣的地方,上面的每一個部分似乎都有一些斷紋,讓這把槍顯得如同無數碎片拼裝而成;而他每一次旋轉,看起來悠閒的手指則是在快速地運動,讓這手槍沿著斷紋變成一根根碎粒,飛入他的袖子,而後再不斷地飛回來,由他靈巧的手指,將其迅速地變成一把手槍!
身上的金屬甲上還有一些奇怪的金屬條,裡面懸掛的一顆顆奇怪金屬,一同散發著神秘而濃厚的戰械味道。
高等品階的械師!如果初等品階的武師只是這個世界的武者的基礎品階,那麼這個品階,在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夠算得上有頭有臉的角色。
就在他的周圍,有人在吃著雞腿,有人在打著瞌睡,火堆還有一對情侶在調情,彷若無人,所有人都在做著自己事情,好似這裡就是平常的野炊。就這麼簡單的二十多人的武者集團,除了馬尾械師以外,卻無一例外都是中等武者!
這樣一批武者團體,強大到令人窒息,如果對手只是普通人,他們能夠抗衡的對手數量便能達到數百人之多!
絕大部分的財團,都會有自己的武者團隊,要在這樣的世界立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而有絕對的力量保證能夠立足,是根本之一。
作為地陵行省最大的銀行,財力驚人,自然也能擁有這樣的武者集團。
此刻這樣的團體便這樣沉默地等待著,他們即將來臨的對手,即便對方的人數以及實力一切都還未知,他們卻依然沒有半分的擔憂。
兩位便衣警員正在距離屍體百米開外的樹林中蹲伏,嫩綠的草叢將他們的身形掩蓋地密密實實,而半藏在這面綠色的山坡腰,所能觀測的視野也極為廣闊,此時他們正舉著望遠鏡觀察場間一切,任何的異動都會收入他們眼底。
“A組沒有情況,A組一切正常。”
“收到。”
“B組一切正常,B組一切正常。”
“收到。”
“C組一切正常……”
林中,埋伏的警員密密麻麻……
……
月色之中,有不知多少位警員環繞蹲伏在懸屍周圍,風中飄搖的兩具屍體,在他們灼灼目光之中似乎也被吞噬得一片虛無。
而距離屍體一公里之外的一山林隱蔽地帶中,張流咬著拳頭,坐在指揮車內默不作聲,不過每一次的回報,都會讓他的眉頭更緊一分,但是胡豆看得出來,張流只是緊張,卻並非沒有信心。
現在已經凌晨一點,聽著回報的一條條資訊,這看似平靜但是卻完全不平靜的地方,還是沒有任何他們希望看到的異動。
“這是一個很好的計謀,天火會如果不能識破這是一場計謀,那麼最好,我們能夠順理成章地完成我們的佈置,可是如果他們知道我們在下套,真的還會過來麼?”胡豆深吸口氣,即便到了開始執行計劃的此刻,仍舊不安地問道。
“即便他們識破,依然回來。”張流手撫了撫鼻樑,“他們識破現在的情況,就是知道我們逼他們出面來解決這個事情,面對這樣的壓力,他們一定會有別樣的處理手段。”
說完之後,張流對警員下令:“通知下去,戒嚴加強,絕不允許之前那樣火箭炮襲擊的事情再度出現,無論如何,那具屍體就必須掛在那裡。”
“是。”警員收命,開始下達命令。
胡豆嘆了口氣,看著張流那滿是血絲的眼睛,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在滅世主殺死黑杆白旗之後,萬渝城聯邦政府同意將屍體交給花摩由他們處理,平息他們的怒火,也作為政府未能保護好他們的安慰。
這個世界無論黑白,關係之間都盤根錯節,百年工業革命的洗禮並沒有讓文明真正降臨,除了部分體系與科技的完善,比起生存圈建立之前的世界,一些關係與勾當反而變得更加骯髒了些,所以把屍體以這樣的目的這樣交出去,也並不是匪夷所思的大事。
張流在思索之後,便做了這樣一個決策,一個有些違背警方正道的決策。
因為契合聯邦政府以及花摩態度的緣故,所以執行也並沒有太難。
“對付天火會,只能化被動為主動。”張流抓起咖啡,大喝了一口,“無論滅世主是機緣巧合還是怎樣,既然給我留了兩具屍體,那麼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既然沒法脫了這身皮做這樣的事,同仇敵愾者願意這樣做自然最好。”
“可他們真的未必要來收這兩具屍,來面對這挑釁。”胡豆依舊擔心道。
張流搖頭,道:“不,他們一定會來。
自從運鈔車劫持案後,天火會教主怒火難休,天火會兩位堂主外逃,影堂正副堂主雙亡,往些年無往不利的天火會最近一直在輸,已經輸不起了。
就算他輸得起,他的手下也輸不起了。”
胡豆拿起了桌上的資料。
資料是天火會五位神將已有的檔案。
“運鈔車一案,人證全死,滅世主故意給我們留的幾個活口也被一炮全部轟得粉碎,而拿到的其餘證據也少之又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確認,那就是他。”
張流指著胡豆手裡檔案首頁上的那個光頭大漢——津神。
張流目光鋒銳,“去年是滅世主最猖狂的一年,殺貪.官,搶劫匪,一年作案四十多起,導致整個萬渝城的黑白兩道都惶惶不安,實力雖然不強,但是投機取巧的本事卻讓他們成為許多人的眼中釘。外地下來了很多人,試圖找出滅世主,我也是在去年被調配了過來。而從那時開始滅世主銷聲匿跡了一年,但是銷聲匿跡的不單單是滅世主,事實上天火會也消沉了下去,至少大的動作是消沉了下去。
而這個光頭,天火會五大神將之一,天火會內部成員稱之為“津神”,而今用名為津天,是天火會一段時間的消沉之後,第一次大動作——也就是運鈔車一案的負責人。”
“你怎麼知道他是負責人?我們可什麼資料都沒有。”胡豆困惑不解,不知他哪裡直接下的結論,但是卻只是詢問,並沒有質疑,因為他知道張流從來不會下沒有根據的判斷,而從認識他以來,他下的判斷,基本沒有錯過。
張流冷聲道:“天火會的行動,一般都會由神將負責,天火會教主本身不太處理這些事情。”
胡豆點點頭,和天火會打交道這麼多年,這是眾所周知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張流手扣攏,撐在眉骨,“我說他是負責人,只是個人推斷,沒有證據,之所以這樣推斷,因為他是五神將裡最傲慢的存在。”
胡豆眉頭深深蹙了起來,即便很瞭解自己這位朋友,依舊難以置信他的判斷依據,道:“什麼?”
“你看他的資料,這個人沒有念過幾年學,整個資料裡的東西並不多,但是所有資料都在說著八個大字:自視甚高,目中無人。
他是南雲行省明坤城的人,五等民家庭,中等民的出生讓從小接受優良教育,不過因為天生脾性的緣故並不服從管教,但是從小就展現出優良的武道天賦,十八歲便是初等七品的武師。”
望著資料上與張流所說基本一致的內容,胡豆不禁咂舌,十八歲的初等七品,的確是武道天才,他不禁又想到了滅世主,神情又變得古怪起來。
張流繼續說著:“文化成績雖然考不上大學,但是單論武道天賦也可以去好的大學深造,可是在南雲行省很好的武科大學流雲大學學習了一年之後,卻放言說老師不過是蠢材,根本不懂武道,加上平日裡的作風,毆打其餘學生,各類暴力行為,學校最終將他開除。
家庭幫他找過地方的前輩學習,但無一例外被逐出師門,可能是這樣的遭遇再加上一些惡人的誘導,讓他性情逐漸變化,最後越來越暴戾,加上自視甚高,也越來越傲慢,因為一起案件逃遁到了地陵行省,周折之後最終加入了天火會。
反觀其餘四位神將,嗜色的蝴蝶,冷靜的蕭風……唯獨津天是五位神將裡最傲慢的存在,看不起同齡人,看不起武科大學的老師,看不起前輩,傲慢到這個地步。
你仔細思考一下,運鈔車一案中,滅世主能夠得手成功截住他們的根本原因是什麼。”
胡豆開始回顧起來。
從滅世主能夠堂而皇之地混入他們之中,到將一切搞得天翻地覆之後再逃之夭夭,其實最主要的一個原因無非還是那兩個字。
“狂妄。”胡豆說道。
張流微笑起來,眼神迷離道:“對,狂妄。”
“狂妄才讓人有機可乘,若是那次的劫持當中他們安排一位強大些的武者在場,最終結果絕對是兩說。但是他太相信這個計劃本身的完美,提前沉醉在喜悅的快感之中,以至於應點的安排太過隨意,本身在劫持人員的選擇上也不夠謹慎,才導致了這場劫持的失敗。能做出這樣的決斷,把這麼大的一件事以這樣的態度處理,津天的可能是最大的。
而那運鈔車一案中那位花貓面具男據說與天火教主之間也有些模糊的關係在裡面,所以這件事之後,津天在天火會里的處境一直很不妙。
而黑杆白旗,又是他津天旗下的堂主。
不知道滅世主是陰差陽錯還是故意為之,總之,給我們找到了機會。”
花貓面具男與天火會教主之間有別樣關係這一點,運鈔車一案之後他們開會便討論過;能夠給教主通話,自然說明他地位的不一樣,而安排他主張那起運鈔車案本身,也可能是有別樣的照顧在,所以天火會教主如此暴怒也就情有可原。
至於究竟是什麼關係,除了天火會的人以外,也沒人清楚。
聽張流一番言論,胡豆豁然開朗,覺得所看到的世界似乎變了一番模樣,像眼前操控臺的稜角一樣開始清晰起來浮現在他眼前。
“你的意思是,今天這懸屍之事,會讓天火會給他的壓力更大,所以他一定要解決這個問題,以至於哪怕是發現了這是埋伏,也依然會和我們硬碰硬。”
張流嘴角勾起一絲狡黠的微笑,他為人長得極為正氣,這微笑出現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有些違和,“沒錯。津天的局面很僵,他人又傲慢,再加上,天火會什麼時候忍氣吞聲過?”
張流是這一切的負責人,在神風聯邦的官僚系統之中,都是皇權為尊,權職為先,從來沒有民主一詞,一旦被行省政府賦予了某些權責,那麼一切都是由他全權負責,張流從省城辰星城調配下來開始,有關暗組織以及萬渝城地下勾當的一切,他張流就是說一不二的存在,這也是為什麼,王族血統的警監劉星也無法奈何他。
所以這個案子之所以這樣佈置,即便是好朋友的胡豆也並不清楚,因為他只負責執行,此時此刻聽到這一切,胡豆深吸了口氣,不禁喟然搖頭。
無論是這個案子的佈置,還是這番推測,都太大膽,太拼,也……太妖魔。
張流咳嗽了兩聲,頭上的傷只是小傷,雖然痊癒,不過這些天的勞累讓身為武者的他也有些吃不消。
“這件事之後,好好休息吧。”胡豆關心道。
張流點點頭,語重心長道:“嗯。等我挫敗天火會,抓到滅世主,就差不多了。”
……
很長時間過去,依然沒有動靜,張流開始不斷掰手指,發出啪啪的聲音。
胡豆知道,他開始不安了。
現在已經凌晨兩點,等到六點半的時候宵禁就會結束,那個時候天火會便會失去動手的最佳時機,第二天的到來,懸屍引發的事態可能就會徹底引爆,聯邦警方不能裝作不知道,而天火會始終沒有正面出現的話,那就意味著這次的行動基本失敗了。
雖然他們可以把懸屍的事件公開處理,依然可以做到煞天火會威風的作用,但是這比起他們本來要看到的結果,就差太多。
張流目光忽然看到了自己身前的一次性咖啡杯,想起了運鈔車一案中那咖啡變成的車窗上的潑墨,不禁目光迷離。
他們可能真的,比我想象還聰明?
“嘭——”
驀地,外面響起了一聲槍聲。
張流眉頭霍地一挑。<!--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