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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閱讀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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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又是一副驕然的姿態。她不祝我長壽,只願我蛻去舊日桎梏,能得新的自在。”

於是覃嬰還自大山中走了出來,走回到這曾經扼住他命喉叫他惴惴難棲的千丈紅塵,重新開始當一個鮮活的人。

然而這一次命運在他眼前設下的劫是仇猰,給予他新的苦痛,同時也將他打落往事的獄牢。仇猰就是一柄磨去了鏽跡的刀,刃口的寒芒嶄新,砍下的傷痕如昨。新傷難愈,舊痂又被撕開,鮮血淋漓,痛得無以復加。

“走吧!”卉恂捂住雙眼,話音乾澀,“孩子我希望你留下,我保證,只要我還是王后,他們定能過得富足平安。”

覃嬰轉過頭來,毫無生氣的臉龐上掛住一絲淺淺的笑,顯得十分詭異。

“你說了不算的!誰說都不算。他還活著,還活著!”

覃嬰起身晃晃悠悠回返屋內,走到床邊重重跌坐,歪著頭望著仇猰,古怪地發笑。

彷彿靈犀召喚,仇猰瞼下微動,居然張開了眼。渾渾噩噩地看見了覃嬰,艱難地抬起手撫一撫他臉頰,隨後慢慢滑下來,蹭過脖頸,蹭過前襟,蹭過腰際,最終垂落在他膝頭。指尖恍惚勾住一點衣袖,便捏在手中一點一點往掌心裡收,收到那隻手腕不得不跟著提上來也放在膝上。

所有人都看見仇猰的雙唇翕動,無聲地吐落了詞語。誰也都讀不懂他唇上的含義,唯有他五指死死扣住了覃嬰的手腕,復昏睡過去。

覃嬰吃吃地笑:“不許,不許,呵,不許走,不許死,什麼都不許,不許……是,是,是……”

每個人都為眼前扭曲的牽絆感到毛骨悚然,但又禁不住想他們這般牽絆著折磨著,好過離散。

倏恍然,自己也已經被拖入了癲狂的泥沼,卉恂不由得落荒而逃。

此後,好好壞壞病榻纏綿,仇猰的命總算被挽留至仲夏。

人的自愈力很奇妙,任是艱難坎坷絕境摧折,一旦活下來了,還能活著,便也想活下去。無論活著這件事是否變得更辛苦。

覃嬰便活著。像攀附於木植的青藤,與這方生命同息,愛也相依,恨也相依。

舍寓爭歸的時間也彷彿遭到禁錮,唯見四季的興榮在身邊流轉,但落到人的身上卻是靜止的。情感靜止,悲喜靜止,嚮往靜止。

妃媂很擔心矜墨。幾個月裡外頭的人事諸多更迭,她也常拿一些八卦閒趣說來與矜墨閒打發。比方晚荷將軍一再奏請戊邊,比方相國家的二公子死活不肯出仕,比方惲鄣大人稱病多時休養在家,還比方柘醫官同季教頭突然好上了。

關於柘桓與季貉的這樁桃事,與其說驚訝,毋寧說妃媂是很費解的。她不明白,素日裡不近女色更不近男色除了少數幾位相熟的老友和兕翁連同陌生人無意擦碰都能瞬間避退三步的教頭,居然不顯山不露水地直接同柘桓春宵一刻顛鸞倒鳳了。最要緊,堂堂武官的教頭被壓了,他是鳳。

又據說,睡完了季貉想不認賬。可憐柘桓整日裡失魂落魄相思成疾衣帶漸寬,活活瘦了兩圈。每每在醫署裡當值都如同遊魂一樣心不在焉的,醫正看不下去,索性打發他駐在舍寓爭歸,沒事不用出勤了。

只是來了幾次,妃媂打量柘桓精神頭倒是尚可,做事說話皆有條有理,並無異樣。人確實瘦了不少,下巴頦上出了一圈青茬兒,面色有些憔悴。不過仇猰病況膠著,柘桓身為主治操心勞累,有此形容也屬正常。

於是妃媂還想轉向自己的教頭打聽。可季貉現如今跟顆行走的炮仗似的,誰碰都炸。一炸還波及廣泛,動不動就操練兵卒,姐妹兄弟們蹲蛙跳都快跳成□□腿了,走路抖腿撇腳,誰都不敢再去招惹教頭。

妃媂兀自講得起勁,兼還手舞足蹈,但落在矜墨耳中並無多大反應。她總是垂著頭默默做事,偶爾搭句腔,也不過就“唔、是、好”一類的,彷彿在聽著,又彷彿沉浸於自己的愁緒阻隔了外界一切的聲響。

其實比起柘桓,矜墨的模樣才是慘淡。眼底一片青色,很長時間都沒有消下去過了。妃媂曉得她睡不著,甚或驚夢、不睡,有幾次,她站著亦衝起了盹兒。可到了夜裡,依舊心思沉重輾轉難眠。

妃媂心疼極了!

她將矜墨手上的抹布拿過來扔在一邊,環臂將她摟住,按著她腦後讓她貼靠在自己肩頭,不許她掙開。

“你入得太深了!傻墨墨呀,我的好墨墨!你沒有錯,他人的情債不該由你來揹著。”

矜墨確實累了,貪婪地賴在妃媂懷裡,眼淚輕易滑落下來。

“我就是想不通!將軍是好人,小郎君也是好人,好人喜歡了好人,為什麼就沒得善終?將軍可以把君上賜的芝草贈給醫署,說藥材就該救急救命,該留在懂藥的人手中醫治更多的傷患。可他為什麼就不能治好自己,治好小郎君?”

妃媂慨嘆:“因為將軍不是病,是魔!著了心魔,解不開,放不下。”

矜墨動了動,將臉埋在妃媂肩窩裡,低低啜泣:“怎麼辦?我想不出來!沒辦法,想不出辦法,我想不出來。我不想他們這樣。還有沒有辦法了?你幫我想想,幫幫我!”

妃媂也想不出來,只能徒然地擁著她,陪她迎候結局。

白日的酷熱積累了能量,是夜,驟降大雷雨。天空不時有火線閃亮,隨之而來一聲劈天裂地的霹靂,打得人心驚肉跳。

孩子們都哭鬧了起來,芫娘同新來的乳孃忙著抱哄。矜墨起身檢視門窗是否都合上了,以免雨水濺入屋內。順便也往公子們的臥室裡去探問一番,幫忙做些雜事。屠兕不放心,沿著廊簷來到屋外同矜墨交代了幾句,生怕仇猰心悸又作,還叫小廝去將日常的湯藥煎了,再給淺眠的覃嬰也煮一碗寧神湯備著。

覃嬰確然是醒著的,同雷雨無關。自仇猰病倒以來,他較往日更難入眠了。時常仔細聽著仇猰的呼吸聲,替他數著,一直數到天亮了,苑中復起人聲。

他亦說不清究竟盼著這呼吸斷了或者一直殘喘著繼續下去,只是習慣了躺在他身邊聽著數著,活下去彼此折磨,但彷彿這般折磨才是活下去的意義。

驀地,頭頂的呼吸聲被深深拉長,是仇猰醒了。

覃嬰維持側臥的姿勢沒有動,感覺到薄毯下仇猰的手移動過來,摸索著將他手指捏了捏。

“樸貟……樸貟……”仇猰努力地發出聲音,雷聲的間隙裡聽起來竟格外清晰。那似是人名,又彷彿含混的囈語。

覃嬰全身僵硬,微微抬起身瞪大了眼望著仇猰。

仇猰眼底渾濁,看人沒有焦距,只是憑著本能轉向覃嬰所在的方向,指尖因為用力而顫抖。他拼命地將覃嬰的手握著,還說:“樸貟,別怕!”

霎時天光迸亮,又落一記炸雷,打得覃嬰猛然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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