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請柘桓,別怕,小郎君能挺過去的!給!”
門縫裡又推來一枚三角紙包。
“這是軍中常備的益氣丸,含著便好。還有這個,”妃媂用力將門縫扒得大一些,奮力塞進只壓扁的布包,“這乾糧味道不好,但扛餓,你們墊墊飢。撐下去,等我!”
說完這句話,門外再沒了聲響,一如來時般無跡可尋。直好似一陣睏意作祟,渾渾噩噩下發了場短暫的蜃夢。
唯有手上捧住的兩件物什切切實實證明了,確有人到來過此間留下了希望,讓矜墨信她,等她。
十六、
暗夜為一切的隱秘行蹤作了掩護,藏心於惡,殺伐不由分說。
府門是自內開啟的,並未遭遇猛烈的撞擊。
狹小的門房內靜悄悄的,濺血的屍骸是後來人的警鐘,叫驚恐失了聲求救啞了嗓,用緘默換一時的活命。
領頭一匹壯馬颯踏而來,徑直奔闖入府。披盔戴甲計程車兵緊隨其後,厲厲儼儼,直似排兵推進迫敵於陣前。
高門重又隆隆地合上,關注了所有的窺探,亦不許任何的仇怨在得到報還前逃之夭夭。
第一記劈斬落在封鎖的門扉上,嚇得矜墨下意識合身撲住覃嬰將他死死護著。她以為地龍作祟了,屋要塌了。
第二記重劍劈下,突然刺入的劍鋒險些把壯著膽子湊近門邊的芫娘割著,駭得她仰面倒摔一屁股跌坐在地。
第三記,木屑紛飛雙扇崩落,火光洶湧地撲在芫娘面上,照見她的悲喜交加,放心了,也委屈了。
“將軍啊,可把您盼來了!”
手持重劍的驍將闊步行來,棄劍解甲扔下了一身的冷鐵玄兵,單膝落地,俯身將夫郎捧在了懷裡。
覃嬰太累了,雙瞼低垂,勉強看清了眼前人。恍惚是張陌生的容顏,因從未在這人臉上窺見過如斯的驚怕。想問一問其人的憂懼,產痛又作,令覃嬰呼吸一窒,落入仇猰耳中時徒餘一絲孱弱的哼吟。
仇猰臂上一緊,竟惶惶呼喚:“阿嬰!”
矜墨跪在邊上只是抖,眼已哭腫了,語無倫次:“產門開了,推不下來推不下來,好多血,冷,沒有碳爐,哇啊——”
仇猰聽著,眼色一分一分變得狂戾,目眥欲裂犬齒迸露,扭頭爆吼:“柘桓!”
似應了他的言靈召喚,太醫竟真的自外奔入。他跑得氣喘吁吁,藥箱夾抱在手裡形容狼狽,棉斗篷下只得一身中衣。
連仇猰都訝異於他及時的現身,卻未及多言,但憑他搶到近前呵暖雙手急急叩脈。
“如何?”
“下官盡力!”
“我要務必!”
“是!下官誓死保全小郎君!”
“誰都不許死!”
吼聲裡滿是愴痛,屋內霎時跪了一片。有些怯於他的怒,有些則明白他怒中孑然的孤苦。
將將趕至的屠兕駐足院中,其言慨慨:“戰場上奪命搶命,能活下來的未必富貴,得著富貴的,誰又不是身上揹著許許多多的魂靈?凶神惡煞地往前走,只是怕一旦收起獠牙,這身許多性命換來的榮華要被撕扯殆盡,無人惦記了。”
妃媂兩眼發怔,沒頭沒腦地問:“書房那面牆是?”
屠兕苦笑:“全是斂不全的屍骨,衣冠作冢,刻個名字,好叫後世知道有過那麼一個人。微不足道的一個人!”
死去了便是微不足道,所以無論如何要活著,活得囂張跋扈,不會做好人行好事,一再地說“我要、我要”,終成了貪婪的欲獸。
卻陡然又見命運對人張牙舞爪。生死角力,任你人世逞兇,終鬥不過天鬥不過地鬥不過判官手中批命的筆。
熾熱的唇落在了覃嬰汗冷的額際,像要將話語作契刻印在他頭骨上。
“你不可以死!我不會讓你死!不準死!”
覃嬰喉間逸出一聲微弱的嘆息,雙唇翕動,很輕很輕地說:“你用我作餌誘逼母親的時候,可有想過萬一?可想過,這一個,也是你的骨肉?”
仇猰雙瞳驟然收縮,更將覃嬰擁緊了,咬牙恨道:“我不管!她可以死,骨肉可以死,只有你必須留在我身邊。”
覃嬰哼笑:“是嗎?那我真想抗命不遵,看看你能留我幾回生!”
“你休想——”仇猰仰天長嘶,若孤狼嗥鳴,森冷淒厲,“你不能再拋棄我一次!我終於尋到你了,你啊!恨我就殺了我,我不在乎,但我活著就絕不許你踏出我的生活。你給我活著,活著來要我的命,活下去!”
覃嬰終於撐開了瞼,困惑地望著他,想啊想,什麼都想不起!
“你是誰?”他的手顫巍巍向上伸去,指尖觸及他嘴角,撐不住,又軟綿綿垂落下來。
仇猰接住他手按在自己胸口暖著,眼神是瘋的,話亦是瘋的:“我不是,我什麼都不是!你不要我,沒人要我,那我也不要。我不要他們,殺了他們,殺了我,都不要,都不要……”
他放下了垂危的夫郎,起身衝向屋外。
“糟!”屠兕一搡妃媂,“這裡交給你和柘桓,我得攔著小子!”
言罷,追著飛快跑走的仇猰急匆匆出了廂院。
十七、
跟隨仇猰時日較長的兵將多還知道些屠兕的底細,曉得他出身軍營,到底會些格鬥之術。但也想不到老人家一把年紀了,居然能把身高馬大的現役大將攔腰抱住,雙方還勢均力敵僵持了半天。
一百親兵,聽著似乎不少人,且都是跟隨仇猰出生入死過的精銳,說以一當百也不為過,何況對付這一府的僕役。不過看大門的看大門,守廂院的守廂院,押人的押人,事先全都給過指示派好任務了,這工夫跟著仇猰滿處走的也只三五親得不能再親的親隨,其中便有當日被點為妃媂長官的季貉。
見那邊大將軍同老管家扭作一團,季貉非但沒上去拉偏幫,反而往後頭挪了兩步,顯得迴避。
同僚忍不住拿胳膊肘捅他,努努嘴:“你上!”
季貉緩緩扭過臉,看珍稀一般瞪住對方,字兒全打牙縫兒裡擠著往外說:“你怎麼不去?”
同僚五官扭曲:“將軍什麼脾氣?”
季貉鼻孔氣大了:“那你還他媽叫我去?!”
“將軍會讓著你的。”
“你他媽什麼意思?”
見季貉仿似真惱了,同僚不由得縮了縮脖子,閉嘴不敢再說。
於是幾人依舊幹看著屠兕死命阻攔仇猰。仇猰也依舊狼奔豸突般欲向老太太院內衝。
大冷天的又是大晚上,老管家硬生生累出一腦門汗,嘴裡頭不住地勸:“祖宗噯!您消消停停聽我說兩句成不成?嘿喲喂,這擇洗切配都弄妥了,調料也備齊,就差最後起鍋下油那一捧火,您還怕菜梗子成精跳起來往土裡蹦嗎?”
仇猰不搭理他,兩眼充血,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