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不利坐胎;言他頭胎艱難氣血耗損未得調養周全,次一胎恐也兇險;言他胎弱宮疲,須得靜養不可情緒大動。到如今,字字句句好似預言,悉數對上了。
“不成,得叫人來,得去請柘醫官,放我出去,來人……”矜墨起身又跌,踉踉蹌蹌奔去門邊奮力拍打,“來人吶,快來人,救命啊!來人放我出去,求求你們快來,開門!有沒有人?開門啊!太夫人,兕翁,你們發發慈悲救救小郎君,他快要……”
“別——”覃嬰拼盡一聲殘力喝阻她。
矜墨愣住。
覃嬰疼得一吸一喘,講話很艱難:“嗬、嗬,不能讓、讓他們知道!”
矜墨和芫娘都感困惑。
“不然,我和這孩子就、就真的活不、成了!”
“怎……”話未問完,矜墨倏然心念一閃,領悟過來,“他們已經有了小公子,並不在乎小郎君腹中的孩子能不能生下來。產期將近,將軍若錯過時辰回來,他們大可以說小郎君難產,大小皆不保。只要將小公子妥善照顧,將軍縱有懷疑,看在幼兒喪父孤苦可憐,或也不再多做追究。更恐怕時日一久,將娶新婦。”
話至末途,神已恍惚,話音也輕,飄飄渺渺,驀地熱淚滾落。
“他說的都是真的!”小女子兀自走近來,虛脫了一般跪倒在覃嬰身前,痴痴呢喃,“是債呀!母子債,要命的債!世上竟果真有厭惡自己的孩子到不惜奪走他一切的父母。可,為什麼?為什麼會有母親不喜愛自己的孩子?”
覃嬰仰頭望一眼昏暗的屋頂,痛得狠了,哀也麻木,澀然苦笑:“誰知道呢?比起那些拋棄兒女不問死活的,她已算盡責盡心了吧!這債究竟誰欠誰更多?是她錯了,還是他錯在先?”
矜墨不知道。
覃嬰不想知道了。
釘木板的傭人來回了話,藺氏方才端起面前的溫茶飲了半盞,長長的吐一口氣。
依稀還能聽見裡間小兒的啼哭聲,但也漸漸轉低了。
芳姑從裡頭出來,跟藺氏回稟:“肯吃奶了。”
藺氏頷首:“嗯!那兩個打發了?”
“是!依著太夫人吩咐,該給的給足了。出去後自當守口如瓶。”
藺氏看起來很是滿意,轉而看向已在邊上立等多時的屠兕。
老管家頗為恭順,始終弓腰低頭一言不發。
藺氏挽起溫善的笑容好聲探問:“兕翁可是有恨?”
屠兕彷彿驚了一跳,忙作揖:“太夫人何出此言?”
“老身出手心裡有數,那一巴掌是實打,沒留餘地。”
“呃……”屠兕有些尷尬,訕訕一笑,“主子教訓下人,理所應當!”
“你可不是下人喲!”
屠兕默然。
藺氏向黎嬤嬤遞去眼色,僕婦會意,自袖中取出枚信封,上前交在屠兕手裡。他好奇接下,又依藺氏之言順從地將封內紙頁抽了出來,展開一閱,頓時百感交集。
“這、這是?”
藺氏微微笑:“脫籍還契,恭喜兕翁贖得自由身,不再為奴!”
不知何時芳姑端來了圓凳,攙扶老管家好好做下。他因激動而兩手發顫,臉頰上洋溢著異樣的紅暈。
黎嬤嬤忍不住揶揄:“小姐善心發得太過,瞧給人高興得,別中了風,倒賴您好心辦錯事。”
措辭不無刻薄,引得藺氏都不免啐她一聲:“爛嘴!”回頭還安撫屠兕,“你且穩一穩,這事保險是定下了,只不過契書是同賬冊鎖在一起的,立時放了你恐怕那蠢小子回來與我不依不饒。還得為難你在猰兒跟前裝一陣子。橫豎契書你收著便是,待我要做的事都妥了,就尋他說。理由也有現成的,從軍且有個年老釋歸,跟了他這幾年無功總有勞,該許你享幾年清閒安度晚年。”
屠兕淚都下來了,一個勁兒向藺氏拜謝。
藺氏受得起,可又說:“當然,蠢小子若回不來,這些藉口便可省了呢!”
屠兕神色一頓,含笑不語。
冬天日頭短,申時一過更連陽光都憊懶了,將將照著點亮,餘熱無幾。饒是如此,覃嬰依舊冒了一身的汗,打溼的髮絲凌亂地貼著腮頰,眼合著眉擰著,很是難捱。
他不敢喊出來,怕引那些懷有歹念的人來絕了腹中胎兒的生路。
可太疼了!比生獬兒時更急烈,毫無喘息的間歇,卻偏偏胎兒下來得很慢,羊水中血色漸濃。
封閉的室內僅僅翻找出一盒果點,是仇猰總愛買回來的米糖。
矜墨掰下一塊來蘸了蘸冰涼的茶水,喂到覃嬰嘴邊。他懨懨地銜住,隔了一會兒才含進嘴裡,無力咀嚼,只等它慢慢融化。
燈火生煙,矜墨不敢大肆掌燈,唯在床頭床尾各豎上一枝,足夠照見床內的覃嬰便好。
清水也不夠了。矜墨將箱櫥內能找出來的乾淨布帛全搬到了寢室,撕作三尺見方的布片,一層層給摞著,墊在覃嬰身下。洇透了便換一疊,不叫那苦人在血水裡輾轉太久。
很快,天完全地黑了下來。被鎖禁屋內的人愈加難以判斷時辰,只覺得夜很長痛苦很長,望不到盡頭。
篤、篤——
恍惚有叩擊木板的聲音。見芫娘也轉頭往外間探看,矜墨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但又覺得大約只是風。
篤、篤篤——篤、篤、篤——
第二次的叩擊帶著明顯的節奏,也更久了,不可能是風在作弄。
矜墨握了握覃嬰的手,低聲道:“我去瞧瞧!”
芫娘攔住她,說不如她去。
不知為何,矜墨總有一絲講不清道不明的預感,暗示她外頭到來的並非危險。因此她拒絕了芫孃的提議,沒有另提燈燭,摸黑蹭到了門邊。她謹慎地沒有開聲探問,只將耳貼在門上仔細聆聽。
篤——
真的有人在外頭!
“誰?”
外頭沒有迴應。
俄而,矜墨聽見有窸窣的摩擦聲。黑暗中睜大眼努力去看清,便見門扇的縫隙裡慢慢推進一枚摺疊好的小小白色紙箋。
矜墨小心地抽出薄紙,迅速跑回燈下開啟來看。
紙上一行小字:計已成,即歸!
矜墨將這行簡句默唸了好幾遍,腦海中飛速地轉過許多念頭,來不及同覃嬰傳遞,急忙又奔回門邊,扒著門縫顫聲問:“是將軍讓你來的嗎?是就叩一聲,不是就兩聲。”
對方叩了一記門。
矜墨哭了出來:“我們可以等,可小郎君等不起了。他胎氣牽動破水早產,孩子遲遲下不來,求求軍爺告訴將軍,快一些,再快些,救救小郎君吧!”
門上驟然一聲震響,繼而有人聲急惶惶追問:“小郎君現在如何?”
矜墨一怔:“妃媂姑娘?”
外頭也靜了片刻,復有人聲傳來:“別怕矜墨,最多半個時辰將軍就到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