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自己的夫郎了。結果哄得不得法,覃嬰反而傷心起來,惹得仇猰自己更不高興了。
翌日早起去過衛所機要處料理完公務,兵也不練了,居然徑直回了家。
料不到大將軍破天荒回來得早,府中人雖覺納罕,倒也不至於手忙腳亂。唯有矜墨這裡稍顯慌張,擔心適才無故哭過一場的小郎君被將軍撞見,恐惹口角。卻不想,仇猰只在院中站著,將矜墨叫到近前問了三件事:老太太那廂是否遣過人來?獬兒因何半夜啼哭?自己常買綠禾園的米糖是誰告訴給老太太的?
矜墨聽一句抖三抖,待仇猰問完她徑直撲跪在地,瑟瑟不已:“將軍饒命!是婢子錯了,婢子不該隱瞞將軍,婢子知罪!”
仇猰揹著手,並不降罪,只要她:“講!”
於是矜墨終於吐露,老太太雖不加刁難亦不曾往來此間,但三不五時總有兩位和善的姑娘悄悄來到。並不言其他,只好生詢問將軍素日可有喜好的吃食,說是老太太想親手做些糕點哄哄兒郎,藉以緩和一番母子間的疏離。矜墨是個好性子的,想著人家只為討好將軍,並非為難小郎君,自己知道些什麼,斟酌著能講便講了。其實她也不篤定將軍愛吃啥,不過常見他提著油紙包裹幾塊米糖回來,想來是偏好的。
至於獬兒夜半驚哭,則是昨日耐不過姑娘懇求,覃嬰顧念老人思孫心切人之常情,便同意乳孃抱著幼兒前往老太太處歡聚一時。走的院後僻靜小路,未敢叫府中其他人尤其是管家翁瞧見。回來時小公子滿面通紅,倒是安睡了。乳孃支吾了幾句埋怨,大抵是說老太太那廂人也忒多,誰都過來抱抱捏捏,小公子認生一直啼哭,她們居然還樂得起來,誇小公子中氣飽滿聲音洪亮,是個福相。
又想必日間乏累,小公子呼呼大睡亂了作息,竟自午後一直睡到傍晚也不見醒轉。乳孃不敢怠慢,來請示過覃嬰,他亦擔憂地抱過孩子來仔細察看,並未起熱,呼吸也好,夢裡還吧唧嘴,便想約摸是虛驚,且由得他睡吧!及至半夜小公子睡醒了討奶喝,乳孃和矜墨才算鬆了口氣。料想主室中陪伴將軍的小郎君一定也聽見了,虛驚一場總可放心了。
幾人都想,一夜過去也未見將軍過問,以為瞞得巧妙相安無事,哪成想仇猰白日裡殺來一招回馬槍,且句句問在點上,矜墨委實頭皮發麻,暗忖:“將軍太可怕了!將軍無所不知,無所不在!蒼天呀老祖宗,只要你保佑將軍放我一馬,保證沒下回了!再充濫好人我自己把腦袋擰下來給小郎君當凳子坐!”
仇猰沒說饒她,也沒說要拿她的腦袋當凳子坐,就是恢復了甕聲甕氣的腔調,說了句:“米糖是給阿嬰的。”隨即邁步而去。
兀自伏在地上的矜墨依稀聽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裡裹著一縷失望:“可惜他現在不愛吃了!”
確認四周再無人聲,矜墨小心翼翼地直起身來,望著仇猰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而離開廂院的仇猰領了幾名親兵叫上了屠兕,直去了藺氏所居的客廂。
不請自來堪為稀客,藺氏意外之餘倒也未天真到以為母子情已得轉圜。然而仇猰進來就是如常冷冷淡淡的,並不像興師問罪的樣子,也不說明來意,自說自話坐下了。
藺氏強自按捺,與底下人遞了眼色,便有丫鬟前來奉茶。無疑是那兩名美妾之一,屠兕記得她太陽穴旁的一點黑痣,應喚作黛綰,年十七。
仇猰刻意睨了少女一眼,居然問:“黛綰?”
少女受寵若驚,半垂眸莞爾一笑,輕輕應道:“噯,是的,將軍!”
仇猰頷首,端起茶抿了口,隨手擱下,說:“香!”
這下連藺氏都覺出仇猰的醉翁之意了,開始相信自己這不長進的兒子終於開竅了識抬舉,不枉費她一番苦心。須知,兩名嬌娥雖稱不上百裡挑一,可也是她精挑細選著力栽培起來的。原都是好人家的姑娘,說服她們入府很是耗了不少唇舌,自然少不得錢兩花費。當著仇猰明裡說是近身的丫鬟,其實並非簽下賣身為奴的契約,同兩家父母亦說定的,她們均是納進門的妾,給過彩禮的。在故鄉老宅,鄉里鄉親全知道大宅門裡空買了兩方妾侍,可不是什麼丫鬟老媽子。且仇家對外還掛著仇猰的名義,謊說他孝順老母,人在京做官,留美妾替他盡孝。真真門面功夫做足!
原先預備著,仇猰總要回鄉省親,屆時酒足飯飽將小妾往他懷裡一送,不怕他不就範。女孩子又聽話,向著婆母,以後老大家裡她掌著權,老二的將軍府她收著好,誰都別想跟她爭這內當家的頭把交椅。無奈美妾預備了兩年,仇猰這廂非但妻也娶了孩子都生完了,硬是不思返鄉。逼得藺氏只能親自上門來正家風,立母威。結果頭一天就被仇猰狠殺了威風,鎩羽而歸。
如今風轉了向雲散了場,可見得是算盤沒打錯,將要心想事成了。藺氏越想越得意,不自覺笑逐顏開,趕緊將另一名叫妃媂(ti)的美妾也往前推一推,催她過去伺候。
仇猰吊眉怪笑一聲,故意問:“你知道我為何來?”
藺氏一臉世故:“難道還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你知道要給老孃露個好臉了?”
仇猰掃了二人一眼,望向母親,卻道:“跟我走?”
黛綰猶是嬌俏地笑了下,恭順地垂著頭,其意不言自明。倒是妃媂姑娘顯得猶豫,娥眉微蹙,謹慎地瞧了瞧仇猰,又扭頭看看藺氏,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屠兕暗暗與仇猰交換過一眼,挽副笑呵呵的好人面趨近來,勸她:“既來之,不走,還回去不成?”
妃媂聞言雙睫輕顫,深吸口氣,點點頭,往仇猰處去了兩步。
仇猰勾了勾嘴角,笑得邪獰,霍地站起,走過藺氏身旁站一站,話意凜凜:“給我的,就別再想要回去了!”
藺氏有剎那的悚然,剋制著穩了穩神,擠出一絲笑容逞強道:“為你預備的,不給你難道還送去便宜外頭的孤魂野鬼?”
仇猰哼了聲,似乎是笑,如獸低吠:“好嗷——”
九、
東廂書房是整座將軍府最僻靜的一隅。早先只是間上下兩層的倉室,上頭存瓷器擺件,下面堆些舊傢俱、拆換下來的門扇和雜物。仇猰來看過,讓騰空了收拾收拾,就此改作書房。
說書房,但並未見好多典籍書冊,屋內亦不置擱架櫥櫃,偌大的房間空空蕩蕩。只在一側牆壁上鑿了整面格屜般的壁窟,素日掛著厚厚的絨氈,誰也不知道後頭存著什麼。
至於上層閣樓則更無人得窺全貌,猜想是空置了罷。
這是矜墨第二次踏進東廂,依舊不自覺打了個寒顫。竹林縱深,日光能從縫隙間劈進來,虛的光與實的竹仿若交織的羅網,令人心生恍惚,自覺無路可逃。矜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