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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泱泱之世,有歡有喜 歡喜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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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歡聞得此言,人一下便僵了,拼命抑住怒火,問狄風道:“他要如何?”

狄風低聲道:“讓臣率軍相追,將他逼入南岵西境。”

英歡腦中思慮陡轉萬變,陣前諸事連成一片自眼前晃過,隨即頓明!

她望賀喜相助,其意並非僅在解狄風之困。

若鄴齊大軍前來擾駕,邰涗便斷無讓道與之入南岵之理,縱是她先前應了他,邰涗國中朝上亦不會同意!

邰涗內亂留尾未平,國力不堪興兵舉事,她實不願與其相纏,所以才出此策,所謂其後貶狄風至東境以成南岵之事,不過是騙他罷了。

……卻沒料到,他比她更絕,竟放大軍先行,孤身赴此,逼狄風出手,迫狄風相追,勢必要讓邰涗與鄴齊抵死相纏。

這天下,有她便有他,她的心思瞞不過他,他的手段亦只是為了她!

英歡看著狄風,微一閉眼,再睜開時眼中有火,“便依他所說。待他入南岵後,朕著龔明德將他麾下大軍全數與你,你且留境不歸,京中諸事朕替你辦妥。”

狄風點頭,隨即欲走,卻又被英歡叫住。

她抿了抿唇,臉色冰冷,“他既是這般逼你,那你也別手軟。逐州至秦山以西諸地,太少。”

狄風握劍之腕僵了一瞬,指節泛白,“陛下的意思……”

英歡眼眸似星,手指劃過馬車窗櫞,“逐州。”她停了一下,盯緊狄風,“朕不論你用何手段,將逐州取了。”

逐州,要塞之地。他肯許她逐州以西,卻獨獨捨不得將逐州一併與她。

他曾敗狄風於逐州,若是狄風此次能將逐州奪了,不知他會是何心境。

他既是出爾反爾,那便不要怪她不仁不義。

鄴齊大軍既過秦山,便有南岵重兵相迫,無論如何也無力分兵南下去救逐州,若是等鄴齊上東、下東及平京三道調兵,亦是比不上狄風快。

她信他一回,他卻拿著信任來算計她。

如若他會信她,那他便只得後悔的份!

心思既定,便容不得旁人質疑,她望向狄風,輕聲道:“朕許你臨機專斷之權,天塌下來,有朕在京中替你扛著。”

秦山以西的南岵諸地,她心中此時是一點都不稀罕,她要逐州,只要逐州,她就是要讓那人嚐嚐這心僵的滋味!

狄風看了她一眼,嘴唇略動,想要開口,卻終是未言,只是點點頭,“臣定不負陛下所望。”

英歡輕輕擺手,目光瞥向遠處車下沈無塵一側,淡淡掃過一眼,又對狄風道:“去罷。”

狄風將劍換手,欲走卻不放心,回身道:“只留三都指揮的兵力護駕,臣怕……”

英歡低笑,“沒了鄴齊大軍,還有何可怕的。”

沒了他,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這世上,也就只有他,能夠讓她提心破膽,日比年長。

狄風低頭,領命而退,翻身上馬之時動作略有遲緩,身下馬兒狂抖鬃毛,一副不耐之態。

遠處風聖軍早已整陣待發,黑壓壓的鐵甲銅壁,散發著滲人的氣勢。

黑底赤字帥旗迎風而揚,大大的“狄”字筆筆剛硬,甚有威勢。

狄風掛劍上腰,轉頭朝東邊望去,天邊地平線處沙隨風滾,隱隱而動。

逐州,逐州……

她要逐州,那他便將逐州奪來給她!

…………

大曆十一年八月十七日,上出涼城,遇何平生部犯駕,使狄風統軍追之,直逼南岵西境。。

八月二十日,何平生破潯桑,敗南岵大軍於汾水之濱。

二十二日,上以右驍衛上將軍狄風護駕有功,詔其統風聖軍並龔明德部留境待守。

二十四日,鄴齊上東道大軍出逐州,連下南岵邯陵、幽洛二鎮,過秦山,與何平生之部匯於交河之東。

二十六日,狄風之部沿境南下,陣指逐州。

…………

景歡殿內夏意燻人,銅洗盛冰擺了一圈,仍是熱。

英歡倚在御塌邊上,眼微閉,垂在床邊的手上握了本書,一點點地往下滑。

塌邊宮女小心翼翼地看著,待那書快要脫出她掌間時,飛快地彎腰伸手,將書接住,才直起身子,一抬眼,就見英歡醒了,長睫輕掀,眼中似蒙了層霧。

“朕睡了多久?”英歡蹙眉,抬手去揉額角。

宮女將書卷擱置她枕側,輕聲道:“陛下才閤眼沒多久,就自己醒了。”她望一眼,見英歡無甚表情,便大著膽子繼續道:“陛下自涼城回京已有四日,殿中夜夜燭火不熄,陛下的身子如何受得了……”

英歡眉頭更緊,撐塌起身,“樞府可有來報?”

“並無。”宮女跪下去,服侍她穿鞋,“倒是寧太醫來了,說是進藥,見陛下正在歇息,就於外殿候著。”

英歡微微一怔,隨即斂了衣襟,足踏殿磚,低聲道:“傳他進來罷。”

回京雖是隻有三四日,可過得卻有如三四個月一般漫長。

……一直在等東面的戰報。

不放心狄風,亦不放心那個人。

千里之外,三國大軍犬牙交錯,誰勝誰負,不過轉眼既定。

天際將明時才聞得狄風已拔營南下,於是更加睡不踏實。

她拾起書卷,起身走下來,才至案側,寧墨便進來了。

白衫白袍,眉目清冽,清清爽爽的一身,彷彿這嚴夏根本擾不到他。

英歡望向他,羅衫大袖垂了下來,手中書卷落至案上,“進藥?”

寧墨一雙眼清亮澄澈,定定地看著她,嘴角慢慢彎起來,“如若不說進藥,臣有何由來此。”

他上前幾步,手中紅木描金溫桶微晃,“陛下回京多日,臣……想來看看陛下。”

英歡聽著他這低低的聲音,略微壓抑的語調,心底似被什麼東西忽地壓了一下,沉,又有點窒悶。

她回來後忙於朝政,又惦念著東面戰事,為狄風脫罪亦讓她煞費苦心,幾日來竟然絲毫沒有想起寧墨其人。

此時見了他,這一個骨骼清俊的男子,好端端地站在這裡,笑望著她,令她心中恍而亮了一下。

寧墨見她不語,便低了頭,伸手取出一隻銀碗,再抬眼,目光帶了絲熱意,沿著英歡眉角緩緩而下,最後落在她唇間,頓住。

他笑笑,朝她走了兩步,眼中淡淡一閃,“臣為何覺得,陛下與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英歡望著他,這一張素簡一般的臉,平平靜靜不起波瀾,可一張口,卻是似劍劃心的一句話。

她側了頭,低眼去看案上銀碗,裡面液體略烏,卻是通亮透澈,並非御藥,不禁又去抬眼看他,“是什麼?”

寧墨伸手,修長的手指圈過碗沿,拇指扣邊,將碗端起,眼中含笑,“陛下嚐嚐便知。”

英歡微微笑起來,這男人,二十又八的光景,卻無一點剛硬之範,不論何時都是這麼溫潤,如同年未及冠的少年一般。

倒也難得。

她輕輕推開面前的碗,看著他,“朕替你說一門親事,如何?”

寧墨臉上笑容僵住,端著碗的手也有些不穩,隔了半晌,眼中才又現出亮光,低笑一聲,道:“陛下這是怎麼了,去了一趟涼城,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英歡聽了這話,心中盡是不自在,寧墨不似旁人,她對著他,說不出重話來。

他又朝她走近一步,“陛下心中若是有事,可以同臣說。”

英歡看著他的眼,如清泉一般明亮,目光雖軟卻韌,一點點地逼進她心裡面,叫她奈何不得。

可是她心中之事,又能對何人說。

這麼多年這麼多事,除了杵州那一夜,除了那個人,再無機會說得出來,也再無人能懂。

英歡低眉淡笑,伸手去接銀碗,“朕能有什麼事。”

寧墨眉鋒揚起,眼底一黑,手卻收回來,碗至唇邊,輕抿一口,而後重重往案上一擱。

英歡眯眼,不知他這是在做什麼。

寧墨望著她,忽然伸手,環住她的腰,輕輕摟她近身,而後低頭,緩緩吻住她。

暖唇微啟,舌尖輕送,酸中帶甜的汁液度入她唇間,梅子的味道。

他的舌劃過她唇瓣,又張口慢慢含住她,手探上來,輕握她的下巴,指腹在她肌膚上輕壓,手指順著頸側移下去,揉開領口,在她鎖骨上忽淺忽重地摩挲著。

英歡身子微僵,輕喘,抬手抵在他胸前,推開他,低聲喚他,“寧墨。”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睫一垂,頭側過來,貼上她的臉,在她耳邊輕聲道:“陛下果然變了。”

英歡耳根陣陣發熱,身子卻是愈來愈硬。

曾經這個人的這雙手,能讓她的身子輕易化為一灘水,只是現如今,她已非從前,心中梗著一層冰,便再也享不得其中之樂。

寧墨手從她衣襟前抽出,指尖微捻,眼睫動了動,看著她裸露在外的肌膚。

點點淤痕仍在,平滑的肩側,青紫色的牙印亦是未消。

統統落入他的眼中。

他嘴唇抿成一線,眼中水光漸沒,黑洞洞有似深淵,而後竄出簇簇火苗,復又抬手,解開英歡衣帶,手指撥開羅衫前裰,目光滑下去,看清後,閉了閉眼。

英歡一直看著他,見他清俊的面龐變得黑沉沉,臉上的線條根根僵硬。

忽然想起來,那一晚,在這殿中,他低頭又抬頭,語氣輕輕,對她說的那些話。

他說,臣對陛下,是真心的。

他說,陛下可以不信。

那一晚的這些話,其實並未入她心底,卻何故在此時,面對這樣的他,驀地翻湧出來,展在她眼前,令她心中莫名得難受起來。

她本來是真不信的,她是君他是臣,他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她辨得明。

可是他現下這模樣,這眼神,卻讓她恍惚起來,自己先前到底是對還是錯,瞬時變得模模糊糊。

寧墨睜眼,目光纏火,又漸漸趨冷,良久,黑眸裡才湧出似水溫光,望向她,“陛下覺得痛麼?”

他這淡淡的一句話,有如重石投湖而入,掀起千層波痕,讓她心中大動。

……他對她,當是真心的罷。

英歡臉朝另側轉去,抬手繫了袍帶,背過身,心中亂作一團,“朕晚些還要同朝臣們議事,你若沒事,便退下罷。”

身後之人靜默不語,無聲無息。

她欲繞至案後,可才走了兩步,身子就被他勾住,圈進懷中。

背後是他暖暖的胸膛,他的手臂鬆鬆地搭在她腰間,不讓她走,卻無絲毫霸氣。

英歡去扳他的手,“你……”

話未說完,他的唇就落下來,貼在她頸側,吻上那淤痕。

極溫緩的淺吻,沿著她的脖子向下,滑至肩側。

一個復一個,他的嘴壓過那些紅紫之痕,舌探出來,輕描她肩頭的青色牙印。

那人在她身上留下的點點印跡,就這麼被寧墨,一個個撫過。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熱意,可卻是如此不同的感覺。

那人當初是要逼她,讓她痛讓她難受,她痛他才好受。

被寧墨親吻過的地方泛起絲絲癢意,記憶中的痛楚淡了又淡,身體裡的火被暗暗勾了出來。

寧墨將她稍稍環緊了些,在她耳邊低喘了一聲,唇間熱氣燙著她的臉,聲音啞著,“如果是臣,臣不忍讓陛下痛。”

話中透著憐惜之意,又隱隱帶了些怒氣。

英歡心裡軟了下去,縱是再無情,對著他這樣的男子聽著他這般的話,也是要感動的。

他暖著她的心,他讓她放心。

可他卻撼不動她的心,也永遠探不進她心底。

天下惟有一人,霸道狠辣,無綱無常,傷她最深,卻得她心最多。

痛也罷恨也罷,騙得了天下人,卻騙不了她自己。

自涼城一路歸京,數日來夜裡夢裡,眼前都是那人,只是那人。

怎樣的撕裂怎樣的痛,怎麼會忘。

英歡眼前凝霧,眼角漸溼,身後這懷抱太溫暖,卻令她感到無所適從。

寧墨停了半晌,突然開口,聲音顯硬,“是狄將軍?”

一語驚醒她。

他以為下手能夠這般狠的人,也只有狄風了,卻哪裡能知道她與那人之間種種荒謬的糾纏。

這話他問得逾矩,而她也並不需答。

可她還是抬頭,淡淡道出二字:“不是。”無論如何,她不能辱了狄風之名。

狄風……

英歡抬眼望向御案,不知他此時在做什麼,不知他離逐州還有多遠。

夜裡,群山中山風呼嘯不止,營帳中燭火左移右晃,沒有一刻靜得下來。

狄風于帥案前坐定,眼望帳邊重影,擱在膝頭的手握了握。

千里之外,京城宮中,當是擺膳之時,不知她此時在做什麼。

六百里急報她應已收到,密摺她也當是看了,只不過……

他又騙了她一回。

樞府急報,她只知他已拔營南下,卻不知他扔下十幾萬大軍在邊境,只帶了五千精兵奔赴逐州。

若是讓她得知此事,不知會氣成什麼樣。

臉素白,唇鮮紅,纖眉蹙起,滿面怒容,卻也好看。

想到那張臉,狄風繃緊了的身子微松,嘴角稍揚,心裡低低地笑了兩聲。

欺君之罪,其罪當誅,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上不尊。

不是他不怕,而是他明白,如果此事讓她得知,她是絕不會同意他這麼做的。

她說只要逐州,縱是失了南岵諸地也要逐州,只要他將逐州取了,就行。

可他卻想統統給她。

逐州,還有秦山以西的南岵諸地。

只要他能得,就絕不願放手!

……也絕不願輸給那個男人。

著副將陳進統帥大軍留境待守,若是鄴齊大軍在南岵戰戰得利,便叫陳進領軍直逼而入,奪秦山以西諸地。

若是賀喜遵守諾言,那千里河原便歸邰涗盡得;若是賀喜言而無信,那陳進大軍亦可防其生變。

他自領五千人馬,日夜奔襲南下,為的就是一個快字。

若想不使那人察覺,便只能抽調少數兵馬,疾行強攻!

要趁那人反應不及,大軍分兵無力,鄴齊國中調兵乏緩之時,將逐州一舉奪下!

帥帳重幔猛地被人從外掀起,夜風撲入,險些將燭火拍滅。

都指揮使以上的將領們齊齊而至,甲冑未披,只著單袍,汗漬滿身,入帳行禮後,便抬頭望向上座,“將軍!”

越往南就越熱,八月的天氣,縱是在山中紮營,仍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狄風抬眼,掃過諸將,眸子黯了些,“傳令下去,丑時拔營,不得點火明路,馬銜枚人噤聲,天明之前定要趕至石陵山!”

一干將領們聞言,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狄風起身站定,“怎麼?”

有人出列,面色不穩,“我等都以為將軍是要率軍直赴東江之西,卻沒想過竟是要向清瀏關而行。”

狄風看他,“怕了?”

那人面色微臊,大聲道:“大家都是跟著將軍多年的人,有何可怕!只不過逐山與石陵山山勢險峻,清瀏關依兩山之險,若想破此關而攻逐州城,恐怕甚難。”

此言將落畢,又有人續道:“將軍此次只率五千人馬,可逐州一帶鄴齊守軍卻有六萬之眾!將軍即便是天縱帥才胸懷韜略,也不該棄江西而選清瀏關……”

五千兵馬敵六萬大軍,此舉已是瘋狂至極,誰能想得到他竟然獨選清瀏關,意欲強攻天險!

狄風抬手止言,眼眸動了動,“當初鄴齊大軍攻逐州城,自東越江而過,用了二十日。”

眾人皺眉,等著他繼續說。

狄風看了大家一眼,又道:“此次率軍赴此,我只留了十日。”他停一下,面色轉黑,“十日內,邰涗必下逐州城!”

眾將皆驚,面色不平,欲言卻不知如何開口。

當初鄴齊皇帝御駕親征,率八萬鄴齊大軍逼境,圍城打援,短短二十日便破了逐州城,此一役已為兵者所仰;可狄風此時竟敢誇口,要用十日便從鄴齊手中將逐州奪了,當真是震顫人心之言!

狄風走下來,眼望先前說話那人,嘴角微揚,“方愷,明日至石陵山後,你領所有人馬,列陣於清瀏關前,向鄴齊守軍討敵要陣。”

方愷汗落,“將軍……”停了半晌,才又咬咬牙,低了頭,“屬下遵命!”

清瀏關守軍少說也有二萬,可狄風竟然要他率邰涗五千將士們齊齊列陣於前……再無比這更瘋狂的事!

若非他是跟著狄風踏沙濺血多年疆場為伍之人,怕是絕不會從此之令!

狄風微一晗首,轉頭看向其他人,“告訴底下將士們,甲冑之下,作短衣襟小打扮。”

眾人聞言愣住,不明其意。

狄風卻不多言,獨自側過身,伸手捻了捻案上燭芯,下巴微微揚起。

逐州。逐州。

他敗過一次,便絕無可能再敗第二回。

除了那人的心機策謀,鄴齊諸將當中,再無人能敵得過他!

…………

大曆十一年八月二十七日,右驍衛上將軍狄風之部抵石陵山,於清瀏關前列陣,盔甲鮮明,人馬招搖,討敵要戰。

鄴齊大將薛暉、副將劉睿統二萬大軍,踞關靜守,閉之不出。

邰涗將兵擂鼓激喊不休,至日落乃止,而鄴齊大軍未有一人得出,遂紮營於清瀏關外。

…………

清瀏關下山澗水漲,夜風略寒,稍解夏意。

城樓上火光通明,鄴齊將士人數眾多,排排而立,都在朝關外遠處火星點點的地方張望。

邰涗兵營就屯於關外不遠,入夜後便靜悄悄一片,只聞馬嘶,不見人聲,令人心中徒生不安。

山風一陣陣掃過,將邰涗營前高高豎著的帥旗吹得揚展翻飛,斗大的赤色“狄”字,縱是隔了這麼遠,也是觸目驚心,讓人忽視不得。

薛暉只著鄴齊武將平日裡穿的絹布甲,立於城頭,面上無甚表情,眼睛直直盯著遠處,動也不動。

身後不遠處依稀傳來士兵們的低低的埋怨聲,聲音雖小,可卻是聽得十分清楚。

副將劉睿走上前來,立於他身側,狠狠嘆了一口氣,“將軍白日裡為何不放大軍出關迎戰?將士們聽了一整日對面的叫罵之聲,肚子裡全是怨氣。”

薛暉頭也不回,口中淡淡問道:“此次邰涗突然來襲,領兵何人,你可是看清了?”

劉睿鼻子裡哼出一聲,“縱是狄風又如何?將軍又不是沒見,邰涗列陣關外的就只五千餘人,哪裡敵得過鄴齊關內大軍!”

薛暉臉稍微偏了一下,瞥了劉睿一眼,一側嘴角翹起,“狄風於沙場成名之時,你還只是朱將軍麾下未入流十資的一名小小兵員。”

劉睿臉一紅,心中略生惱意,可薛暉年過四十,縱橫沙場二十餘年,亦是鄴齊尚有資歷的老將之一,自己得罪不得,只得嚥下這口氣,僵在那裡一字不發。

薛暉眼望前方,過了好半晌,忽然又道:“你可還記得狄風的成名之役?”

劉睿想了一下,“將軍說的是十二年前的祈口一戰?怎的突然提起此事?”

薛暉眼睛微眯,“那一役,中宛在曲埠屯營安寨共一萬五千餘人,狄風僅率一百騎便前去襲營,擾敵即退,一路誘敵至祈口。祈口邰涗五千伏兵四起,傾剿中宛大軍近一萬人。當年此役,令狄風名震天下,三國俱畏。此人有謀亦有膽,身先士卒而不自驕,麾下風聖軍勇猛不可當,但問五國將帥,有哪個敢輕視他?”

劉睿默然不語,手卻攥了起來。

薛暉抬手,指向遠方邰涗兵營,壓低了聲音道:“此次他率五千人來誘敵,關外逐山與石陵山二山險峻,你怎知裡面沒有邰涗伏兵?”

劉睿生生打了個冷顫,臉色僵白。

十二年前,狄風能以一百騎誘敵而伏兵五千,那今日……五千騎兵之後,又會有多少邰涗大軍在等著他們!

薛暉轉過身,“以己之不敗,待敵之可乘,坐擁堅城,聽敵自敗,這才是你我守關之上策。”

劉睿滿面羞容,點點頭,“屬下先前唐突了,還望將軍莫怪。”

薛暉擺手輕笑,“無礙。傳令下去,今夜好生警備著,關外大營兵馬若動,叫人隨時來報。”

劉睿應下來,跟著薛暉朝城樓下行去,走至一半時卻又下意識地回頭遠眺一眼。

邰涗大營,兵寨火光已滅,人馬之聲俱無,靜得出奇,徒留似血帥旗展映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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