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緊,在他轉出折屏時怒聲道:“你不要來,明天后天以後都不要再來!”
薛錦意步伐微頓,旋即緩步離開了遊思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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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薄暮暝暝前堂的宴席才散,沒有下人領著,傅容又多繞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到遊思居,進屋時天已昏黑,只有廊上燈籠光線昏昧。
這裡曾是薛紛紛的閨房,他原本應該安頓在別的廂房,然而是平南王的意思,說是要讓小兩口促進感情和諧發展,便一同住在此處了。
進屋時八仙桌上備著一杯釅茶,被傅容拿起一飲而盡,這才覺得清醒了些。
平南王今日盡興,一直拉著他對飲,旁人怎麼都勸不住,倒有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好在傅容在軍營裡早已練出了本事,與底下眾兵將喝起酒來以壇論數,豪爽恣意。今次若不是平南王身子扛不住,恐怕也不能這麼早結束。
傅容這才稍微酒醒了些,才覺得屋裡不大對勁,四周並無一人,更聽不到半點聲音,莫不是又走錯房子了?
正待傅容要出去詢問下人時,內室傳來一星半點兒動靜。他循聲往裡走去,便見折屏後面薛紛紛正在撕書,一張張撕得粉碎揉成一團,再恨恨地扔到地上,細看之下那書頗有些眼熟。
傅容走近到她身旁,鮮少見她有這般咬牙切齒的時候,“小丫頭怎麼了,誰惹你這般生氣?”
薛紛紛頭也不抬,繼續手裡動作,“我才不是生氣,我一點也沒有生氣。”
奈何話裡可信度不高,傅容正欲拿過桌案上書冊檢視,被她一把抽了回去,“你別看!”
傅容抬眉,被她勾起幾分興致,“為何不能?”
“因為這,這東西晦氣。”她支支吾吾,說著將剩下幾頁三兩下撕成碎片,並仍在地上洩憤般踩了兩腳,抬眸彎了彎眉眼,“好了,這下你看不到了。”
傅容無可奈何,因著酒醉沒工夫與她折騰,揉了揉她的頭頂便往床的方向走去,“待會讓人把地上收拾了,我先去躺會兒。”
傅容有一個優點,便是喝醉酒了不吵不鬧不打架,更不會耍酒瘋,他只會睡覺。躺在床上睡得死沉死沉,任憑風吹雨打都不醒,有好幾次軍事出演,是楊副將拿著牛角號在他耳邊吹響才叫醒的,可見其昏迷程度。
果不其然,依照平常作息他本該卯正起床,翌日竟然一覺睡到辰末才昏昏轉醒。
身旁薛紛紛坐在床內側,一手捏鼻子一手搖他肩膀,“將軍你快去洗澡,一身酒味臭烘烘的,我都被你燻醒了。”
他昨晚沒洗漱就上床睡下了,連衣服都沒顧得上換,也難怪這小姑娘如此嫌棄。他緩緩坐起身,宿醉之後頭疼欲裂,“這麼說你忍了我一夜?”
薛紛紛癟癟嘴,“那把你扔出去?你那麼沉,我又抬不動。”
說得好不可憐,傅容笑道:“委屈夫人了。”
他起床洗漱又換了身鴉青雲紋直身,正欲去院裡走走,將遊思居好好熟悉一番,才放下茶盞站起身,便見門口來了一人。
☆、欲蓋彌彰
薛錦意朝他一禮,“大清早的本不該來叨擾將軍,實在是有一事不能耽擱。”
屋外天光大亮,說是清早委實勉強。
傅容請他入座,順帶吩咐人添茶,“不知六公子何事?”
“是我忘了一樣東西,在紛紛那兒。”薛錦意隨他指引正欲落座,忽見內室闖出一抹碧色身影。
薛紛紛行將穿戴整齊,聽見外面談話聲氣勢洶洶地衝了出來,妝花折枝紋褙子隨著她走動飛揚。她立在薛錦意跟前,抿唇不悅地看著他,“我昨日不是說的很清楚,讓六哥不要再來了嗎?”
“紛紛忘了,昨日你還沒將醫冊給我。”薛錦意噙著笑意,絲毫不為她無禮的舉動動怒,乍一看倒真像個寬容的兄長。
聞言薛紛紛扭頭便往屋裡走,不多時重新出來將一團白花花的紙屑塞在他手裡,“給你!”
竟然是她昨晚撕的書冊,傅容坐在薛錦意對面的八仙椅上,只覺得這東西愈看愈熟悉,末了才想起來是那日因為春華一事,薛紛紛在房裡偷偷寫的書冊。
醫冊?傅容耐人尋味的目光落在薛錦意身上,這位王府六公子竟然會醫術?
薛錦意下意識後退兩步,低頭看了看手中散落一地的白紙屑,無奈道:“怎麼被你撕成這樣?”
薛紛紛彎腰將地上的紙片撿起來一點不剩地重新放在他手上,“六哥惹我生氣了,我也要讓你不高興。這些紙你拿回去拼吧,拼完了再來找我。”
無理取鬧做到她這份上,也委實不容易了,薛錦意既氣又想笑,眼裡泛上柔和寵溺,昨日還說她長大了,今日卻又著實幼稚得緊。他命人拿盒子將東西裝起來,騰出一隻手捏了捏她鼓起的臉頰,“我的紛紛一點也沒變。”
彼時在檀度庵,家裡唯有薛錦意一人每兩天來看一次她,薛紛紛見著他都會欣喜地道:“我的意美人來了。”
說了幾次不見她改,薛錦意便只得放棄,後來甚至會一同跟她開起玩笑:“我的紛紛歡迎嗎?”
長此以往成了習慣,想改卻是不容易了。
薛紛紛驚慌地後退一步,眼神閃爍躲避,“你快走吧,我們一會兒該吃早飯了。”
頓了頓欲蓋彌彰:“沒有準備你的。”
薛錦意不甚在意地挑了挑唇,略過她看向身後傅容,“既然如此,那我便告退了。小妹不懂事,給將軍添麻煩了。”
不知是有意或是無疑,特別加了後面那句。
方才薛紛紛出來得倉促,又因為傅容坐在她身後,是以根本沒察覺到身後有人。現下忽聽薛錦意此言,循著他目光向後望去,臉上微微浮起一絲不自在。
傅容放下已然見底的墨彩山水小蓋鍾,迎上他視線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是有點麻煩,小丫頭比我想的能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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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薛錦意離去後,傅容舒展雙腿,眉峰略微上揚,看著眼前悶不吭聲的姑娘,“過來。”
薛紛紛本欲走回內室,聞聲只得停下,不情不願地轉了腳步到他跟前,“將軍有事?”
“方才那個醫冊是怎麼回事?”他問道,姿態從容,分明在與人和顏悅色地問話,卻因著與生俱來的威儀讓人心中發怵。
薛紛紛手背在身後攪著衣裳,面上不顯,避重就輕地答道:“沒什麼作用,就是用來記載病況的。六哥曾經跟我說過,若是那天身體不舒坦,一定要記下來帶給你他看,如此才可以下結論。”
自打七歲發生那事後,回來後薛紛紛身子狀況一日比一日差,如此想來,薛錦意正是從那時開始學醫。此後薛紛紛身體再有不適便由他醫治,連藥方子都是他一手配的。早在嫁去永安城之前,薛紛紛已經養成了隨時記錄病情的習慣,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