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中的悸動罷了，如同剛才的自己一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回過神來退了幾步，少年似乎想向前拉住她，卻又不敢妄動，當他的黑眸中浮出些許失望時，少女卻突然輕聲開口道：“很多人都稱呼我珂芮……”

少年愣了一下，就見少女的神情雖看似平靜，耳根卻微微泛紅：“你也可以這樣叫我。”

說完，她看了那隻羊一眼，抓著自己編好的布料轉身便向河岸的另一邊跑去，由流水、春光、繁花與羊毛所編織的布料翩翩起落，正要帶著少女離開時，少年突然發足前奔高聲問道：“下次我還能在這見到你嗎？”

少女並沒有回頭看他，但卻在彩色的羽翼間輕輕點了點頭，少年似乎有些興奮，在她消失之前大聲叫道：“珂芮，我是……”

厄多斯還來不及聽清楚少年說了什麼，草葉們卻突然靜默下來，他從回憶的幻視抽身，卻對上了一雙深邃的藍紫色眸子，而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之前還在沉睡的少女。

不同於回憶中那樣明媚，珂芮的眼裡飽含著不該屬於少女的蒼涼，但在看到厄多斯後，本來深邃如古井的瞳內泛起了一絲漣漪，摻雜著難以解讀的複雜情緒。

“黃泉……”

蒼白的唇顫抖地發出脆弱的聲音，彷彿被風輕輕一吹就會散去，冥王本來有些不解她的反應，但看到她眸中閃爍的淚光時，厄多斯突然領悟過來，少年的名字正是黃泉。

這樣的名字在忘卻之河畔出現，是多麼巧合又可笑，想起少女費盡千辛萬苦，只是為了那名平凡的少年，冥王收起了所有在回憶中的悸動，抿著唇冷冷凝望著她不發一語。

不知道是因為已逐漸清醒，還是被他冷澹的反應所懾，少女眼中閃動的波光慢慢黯澹，她垂下如扇的睫毛止住幾乎要湧出的淚水，但那落寞深邃憂傷，使厄多斯心湧起奇異的焦灼。

厄多斯不懂最近自己為何常常湧起莫名的情緒，不過表面上他絲毫沒有動搖，只是居高臨下望著珂芮，冷冷開口道：“你不應該隨意植上不屬於冥界之物。”

“我……”珂芮流露出些許忐忑，咬了咬下唇才又抬頭問道：“之前沒見過您，敢問您是？”

厄多斯還沒開口，忘卻之河河神的女兒米兒塔便從珂芮身後奔來，扯了扯珂芮的衣角便躬身對著厄多斯說道：“陛下，這是您之前答應讓她進冥界找人的珂芮。”

聽到這句話，珂芮立刻回過神來，也跟著畢恭畢敬鞠躬道：“見過冥王陛下。”

珂芮有生疏有禮的態度莫名使厄多斯氣悶，他不好對珂芮發作，只能指著附近的草葉，沉聲向米兒塔說道：“我允諾她進來，但可沒讓她妄動冥土，你父親知道這件事嗎？”

冥王答應讓珂芮進冥界之後，沒有再問過她的狀態，眾人都以為這表示他已默許了珂芮低調尋人，米兒塔有些不知所措，珂芮趕緊開口道：“陛下，都怪我一意孤行，尋到人後，我一定會將這裡恢復原狀。”

厄多斯黑曜似的眸子沒有任何波瀾：“審判者的名冊都找過卻沒找到，所以來忘卻之河畔試運氣？並非每個死者都會來到冥界，有一部分凡人死了便會完全消失，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他說的雖是事實，但對一個苦苦從人間來到冥界，只為找尋愛人的少女來說又是何等殘忍，珂芮沒有避開他冷漠的視線，只是悲哀的望進他眼底，似乎渴望能尋出一絲光來，厄多斯卻不願給她任何希望。

他避開她的目光轉身，面對他離去的背影，珂芮在風中似乎有些搖搖欲墜，在冥王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米兒塔才回過神來安撫似的說道：“別擔心，修普諾說過，陛下不能容許的事情，他會立刻下令叫人處理，剛剛陛下沒有明言禁止，表示應該還是有些空間能繼續。”

面對米兒塔翠綠眸子中的真誠，珂芮稍稍打起精神說道：“謝謝你，米兒塔，若沒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米兒塔的臉上泛起紅暈，搖了搖頭道：“不會的，你一個人來冥界，總是要有人幫忙嘛……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他。”

珂芮點了點頭，輕輕撫觸著厄多斯摸過的葉子，在米兒塔想著要怎麼把剛才的事告訴父親時，珂芮突然輕聲問道：“陛下前陣子有離開過冥界嗎？”

“除非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陛下很少離開冥界。”米兒塔沒有多想，繼續說道：“我印象中，上次離開好像是因為天界有諸神大會，那也是近千年前的事情了。”

聽到這樣的答桉，珂芮的神情有些恍惚，不過她很快就打起精神，在米塔兒的陪伴下，於河畔無聲地繼續編織起草葉來。

※※※

厄多斯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有沒有對珂芮造成影響，但毫無疑問的，他卻被自己攪起的這點風波擾亂了心思。

他在冥殿之中坐立不安，想起自己對珂芮說的每句話都讓他感到難受，她是他的後輩，年齡又小，既然千里迢迢的來到冥界，費盡心思努力找人，他又何必初見時就開口撲滅她僅存的希望之火。

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又認為自己說的沒錯，過去來到冥界尋人者，往往憑藉名冊就能尋到死魂，珂芮是第一位必須到忘卻之河畔碰運氣的人。

雖然河畔確實會有些孤魂常年漂盪，忘記過去又無法渡河，不過這樣的死者並不多，冥府固定也會有人重新確認，記載上名冊，從珂芮抵達冥界到現在，也有一段時間了，若她經由正常管道找不到人，那位名為黃泉的少年，很有可能早就消散與天地之間。

以回憶編織草葉的招魂儀式，不但要花費大量精神，還要消耗神能，從陽界而來的少女神，在地府做這樣的招魂，只有不斷虛弱下去的份。

離開父母、不顧危險、不辭辛勞，一意孤行來到死界，只為了救回那樣平凡卑微的少年，從另一個角度想來，實在太過任性，他說那句話不過就是為了阻止她執迷不悟。

雖試圖如此說服自己，可是厄多斯只要一想到她眼底破碎的星光，便怎樣也無法冷靜下來。

沒過幾天之後，冥王又再度悄悄降臨餘忘卻之河畔，遙遙地站在高處，靜靜的看著珂芮於死靈徘徊地荒原之上，一寸一寸的編織出點點綠意。

珂芮很少休息，加上她本來就是神格未全的少女神，若是吃下冥界的食物就很難順利回到人間，因此她也不曾進食，只是全心全意的把一切都放在眼前那點希望上。米兒塔有時候會叫珂芮到她的住處好好睡上一覺，但珂芮都會溫聲婉拒。每當睏了倦了，她就會窩在河畔深黑色的巨大岩石旁稍作休息，以便醒來時能立刻開始手上的編織。

厄多斯多少可以理解，當初修普諾為何會親自前來告訴他關於珂芮的事，也猜得出來為何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