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辮子的少女輕輕地咬了一小口手中的三明治,臉上的愁雲已經消散了許多。“這個……這都是夏洛特教的啦,要是沒有夏洛特的話,我就不能……”
“誰說不能的?小潘也知道,瑞琴娜一定可以的。”凱瑟琳抱起了小潘,搖動著牠的小爪子,模仿著男孩子的聲音說,“謝謝瑞琴娜媽媽。瑞琴娜媽媽比夏洛特姐姐厲害多了,小潘最喜歡瑞琴娜媽媽了!”
小狗彷彿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汪汪”地叫了起來。這一唱一合的樣子,實在是有趣極了。
終於,不見了許久的笑容慢慢地回到了瑞琴娜的臉上,幾乎愁悶了一整天的少女有了微笑。她繼續用咬三明治的動作掩飾著自己矛盾的內心,不知是否應該將胸中淤積的心事向朋友傾吐,也不知道夏洛特是否會為此而感到傷心……
那些看似簡單的句子,對於瑞琴娜來說,卻有著千斤的重量……可是,不說出來,她又無法使自己獲得平靜……
“夏洛特……知、知道嗎?……其實,我……”她含糊不清地吐著一個個音節,卻總是在最關鍵的地方變成了啞巴。
“噓!”突然,凱瑟琳將手指抵在唇邊,對瑞琴娜做了一個示意安靜的動作。
啊……
瑞琴娜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疑惑地望著凱瑟琳。
怎麼了?
……
嗯,看那裡……
凱瑟琳一手抱著小潘,一手悄悄地指了指毯子的一頭——
不知從哪兒飛來的幾隻小麻雀,正在啄食著那些掉落在毯子邊的麵包屑。牠們搖晃著褐色的小腦袋,一蹦一跳地行進著,忽左忽右,尋找著自己的食物。偶爾還會對著兩個女孩瞧上幾眼,在確信她們沒有敵意之後,才敢繼續自己的覓食。
其中有兩隻小麻雀在看到了凱瑟琳之後竟然顯得特別親熱,牠們撲打著那一雙小翅膀,似乎想要向她飛來。
“哎呀!原來是妳們!”凱瑟琳忽然覺得牠們是那麼地熟悉——就是原來經常光顧霍普家二樓窗臺的那兩個小傢伙。在蘇聯人給村裡裝上喇叭,並且為了在每天早上順利地進行廣播而開始捕殺、驅趕小鳥之前,牠們總會在每天清晨來到凱瑟琳的窗前,啄著玻璃窗,叫醒她,同時接受她放在窗臺上的食物饋贈。而小鳥們的安全,也曾經讓凱瑟琳擔心了很長時間。
“太好了,大家都沒事。”小云雀簡直高興極了,她向朋友們伸出手,歡迎著牠們的到來。
同樣地,兩隻小鳥彷彿也感受到了她此時的欣喜,伴隨著唧唧喳喳的鳴叫聲,牠們圍著凱瑟琳的頭頂盤旋了起來,如同是在表演著自己那特有的舞蹈,又像是在用這樣的方式訴說著久別重逢的喜悅……
可這卻引發了另一個小傢伙的不滿。從沒有見到過小麻雀的小潘以為這些小鳥是想要攻擊自己的小主人,便立即大聲地衝著牠們吼了起來。如果不是凱瑟琳及時地捉住了牠的尾巴,說不定這隻調皮的小忠犬就要撲向小麻雀們了。
這突如其來的叫聲不僅趕跑了那兩隻小麻雀,也使正在地上吃午飯的其他小鳥們受到了驚嚇。小天使們頓時騰空而起,宛如一陣褐色的風,瞬間就向河對岸席捲而去,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原來,大家都搬到德國去住了呀……
凱瑟琳的視野隨著鳥兒們的消失變得有些迷離,對岸的景色雖然近在眼前,卻又像是遠在天邊。
德國的波蘭總督區和蘇聯的西白俄羅斯有著一樣的水、一樣的樹;一樣的空氣、一樣的田野。對於沒有國界限制的小鳥而言,一條不怎麼寬闊的布格河擋不住牠們的翅膀,更擋不住自由的生活——儘管在不少人類看來,這兩邊是相差無幾的牢籠,可至少,那邊並沒有為了播放《德國之歌》而向麻雀宣戰……為了生存和幸福,鳥兒們選擇了遷移。
但是,凱瑟琳沒有翅膀。所以,她無法像真正的小云雀那樣展翅高飛,也不能立刻就帶著自己最重要的人一起離開這片危機四伏的土地。不知何日何時,她才能回到那本應屬於她的生活中,回到一直擔心著她、愛著她的人們身邊……
如果說有什麼事能讓凱瑟琳產生沮喪的心情,那這條理由應該排在目前的第一位。
“你可真是個小搗蛋。”她無可奈何地捏了捏小潘的耳朵,“現在就這麼喜歡欺負人,將來就更要讓媽媽不放心了。”然後,她看著瑞琴娜,盡力地笑著,不讓友人看出自己此時那微小而又長久的憂慮。
“嗯,真的會擔心哦。所以,小潘應該做個乖孩子才對啊。”瑞琴娜也握住了小狗的前肢,有趣地搖擺著。
剛才,短短的一剎那,當凱瑟琳望著河對岸傻傻地發愣時,扎著長辮的少女也已經看到了從朋友眼中流露出的那一點異樣……
也許,夏洛特是想起以前住在華沙時的事了吧……唉,我可不能再拿自己的事來煩她,增加她的傷心了。
嗯……就這樣,還是到晚上再說吧。
於是,兩個相互隱藏著心事的女孩同時笑了。因為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夠得到這開心的時光,所以,她們笑得特別努力……
……
……
“吃吧。這麼好的牛肉,平時你可吃不著。”納扎魯巴耶夫說完,先用叉子往自己嘴裡送了一塊。
在牙齒的咀嚼下,肥厚的肉塊被不斷地擠壓、撕裂、碾碎,最後化作了一堆沒有形狀的肉沫。接著,它們與唾液攪合在一起,隨著舌頭與喉嚨的蠕動,被完全地吞入了納扎魯巴耶夫那黑暗的食道中。
聽著肉筋被咬爛時所發出的那種噁心聲響,米賽勒斯的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難受的男生不由地向後縮了一點,靠在了椅背上。雙手則緊張萬分地扯著自己的褲縫,看起來並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霍普,你聾了嗎?!主任同志讓你吃牛肉,可你卻還愣著!”克羅諾斯卡夫人用鋼叉敲擊著盤子,一雙小眼睛鼓了起來,死死地瞪著桌對面的男孩。為了說這句話,她拼命將一整塊牛肉嚥了下去,險些噎死。
被恐嚇了的米賽勒斯顯得更害怕了。他連聲諾諾,舉起顫抖的右手,慢慢地伸向叉子。面前的盤子裡盛著食物——牛肉燒的軟硬適中,土豆也散發著誘人的香味,上面還澆著濃濃的醬汁。可在男孩的眼中,這份特殊的午餐裡總像是隱藏著什麼看不見的蟲子一樣,使他難以放心地吃下它們。
他拿起叉子,忐忑不安地偷眼看著那兩個可怕的“大人物”,不明白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請別發火,教務長同志。”納扎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