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薯條。
好吧,就算我是那根薯條又怎麼樣,總會有人喜歡吃很多番茄醬的吧。
我把沾滿番茄醬的薯條吃了,還吮吸了兩下手指,發出啵啵的兩聲,揚了揚眉道,吃了,真不錯,酸酸甜甜又香又脆。
阮荀看了我一會兒,笑道,是不是就算我把這根薯條扔糞坑裡,你也會毫不猶豫的吃下去?幼稚。
我想反駁他,服務員把主食端上來了。
明明都點的一樣的,為什麼我覺得他那份牛排要比我大一圈。我覺得他盤子裡的西蘭花看起來也比我的新鮮呢?
阮荀說,廢材,你能再聳點嗎?眼睛都要落我盤子裡了。
我又不要他的,看兩眼都不行嗎。
吃著吃著我就覺得越來越尷尬,倒不是阮荀的問題,是我們隔壁桌那對情侶。
從剛剛開始,那兩人就一直不停的秀恩愛,互相用刀叉喂來喂去,各種呢喃細語,這邊用叉子叉了一塊肉送到那邊嘴裡,那邊用刀子切了一片面包塞進這邊嘴裡。
點了一份蛋糕,互相用手喂就算了,還舔來舔去的。
時不時就傳過來一陣陣笑聲,聽得我背皮發麻。
阮荀問我,怎麼不吃了。
他可真淡然。
我藉機便說,狗哥,能不能把我的身份證還給我啊,我最近要幫同學買火車票,需要用到。
我想今天氣氛還可以,軟狗應該不會為難我,而且他肯定知道我請他吃飯就是為了要回身份證的。
阮荀說,你錢還清了嗎?
我艹。他怎麼這麼賤。
我說,我還不起。狗哥,你原諒我吧,我就是隨口和朋友抱怨兩句,我不是真的要罵你。
他放下叉子,喝了口酒,說,紀文,我看到我的員工在背後那樣罵我的時候,我也挺傷心的。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又說,我自問對你們平常也不錯,雖然不可能照料到你們每個方面,不過我能關心到的地方,我肯定都會關心。不管是你們在酒吧做事也好,還是平時生活上有什麼問題也好,我能幫忙的一定會幫忙。但我事情也多,肯定有很多疏漏,也會給你們造成很多困擾和難題。你罵我這事,說到底也不怪你,我應該檢討我自己。今天來找你,也是想和你開誠佈公的談一談,你是覺得我哪裡對你做得不好,讓你感覺不舒服了,你提出來,我會改變我對待你的方式的。
我沒想到軟狗會說這樣一番話。
本來是我準備給他道歉的,但是現在好像變成了他給我道歉似得。
我剛剛聽了有點沒反應過來,過了會兒,就開始覺得愧疚,然後就是更愧疚。
事實就是我罵了他,還亂說話汙衊他。
他對小曉他們確實都挺好的啊,他是會經常使喚我,不過我也領別人工資嘛,再說我和他之前有過節,他還願意讓我賺他的錢,也不能說他對我很差。
他還給我找補習老師呢。
還讓我12點就下班了,不用熬夜到凌晨。
還幫我解決了鄭時遷。
媽的,軟狗啥時候這麼好呢?
我咋感覺我被洗腦了呢。
阮荀說,說吧,我哪裡做的不好,你想要我怎麼改?
我搖搖頭,說,狗哥,你沒有哪裡做得不好,是我說對不起才是。我不該罵你,我也不該隨便把你的私人資訊透露給別人。
阮荀說,我肯定有做錯的地方,你說吧。
我說,沒有啊。你對大家都很好啊。
我埋下頭,有點不敢看他,我想阮荀人真是挺好的,以前都是因為他打過我,我才對他有芥蒂吧。人家一老闆,又有錢,還這樣子和我說這些話,我真應該反省一下我自己。
小曉和周哥都說老闆好,其他員工都說老闆好。
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要罵他?我就是恨他以前打過我,羞辱過我,但那也是我先打別人弟弟啊。
阮荀說,我還是有對你不太好的地方需要改吧,紀文,你覺得呢?
我說,不需要啊,已經很好了。狗哥。你是一個好老闆。
我說這話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我不是恭維他,不是為了身份證。撇開我和軟狗之間的私人恩怨來看,他已經是做得很好的老闆了,至少在酒吧是這樣。
阮荀說,你是認真的嗎?對你來說我也是個好老闆嗎?
我點點頭。
阮荀說,那我們就這樣好好相處可以嗎?
我點點頭。
我想,人和人之間有時候也許就是一個念頭的差距和隔閡,如果都能夠敞開心扉開誠佈公的溝通,那麼一定會有融洽的關係的。
就好比現在,我和狗哥之間,也許就是這一次敞開心扉的談話,一點退讓,就足夠盡棄前嫌了。
我說,狗哥,我敬你。
我一口氣把杯子裡的酒都喝光了。
阮荀沒喝,他用一種特別詭異的眼神注視著我,說不清楚那種眼神裡的含義,就好像是在看一種稀奇古怪又極其低微的生物。因為我始終覺得那種目光裡帶著越來越深的憐憫。
我臉上都有點掛不住了,敬人酒,自己幹了,那個人卻不喝,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他抿了兩口,笑了一下,從身上拿出錢夾,把我的身份證抽出來放在桌上,推到中間。
我伸手去取。
他卻壓著身份證沒鬆手,他說,紀文,我改變主意了。
我疑惑了一下,就看到他把我的身份證重新放回了錢夾裡面。
我說,狗哥,你別耍我了。
他說,明天去酒吧重新籤個合同,簽到把錢還清為止。
我說,狗哥,咱們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他說,是啊,咱們一直都挺好的,不是嗎?我是一個好老闆,我也認可你是一個好員工。不過做錯事就應該承擔責任。
我艹,敢情剛剛說了一堆都是忽悠我的廢話!
我竟然還他媽當真了!
我滿腔怒火的瞪著軟狗,如果不是在公共場所,我簡直恨不得把他揍成一攤肉泥!
卑鄙無恥欺騙我感情的小人。
阮荀敲了敲桌子,說,紀文,我們不能就這樣好好相處嗎?
不能!
沒法處了!
我說,服務員,結賬。
服務員說,一共296。
我掏了148元放在桌上,站起來對軟狗說,你他媽自己請你自己吧!
趙佳問我,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我趴在床上想,我怎麼就那麼蠢呢?居然還真的相信他了,我還給他道歉,還說他很好。
狗屁。
根本就是被軟狗當小丑一樣耍。
我對著枕頭一頓狂揍,揍得床架都在咯咯的搖。
趙佳說,你被強暴了嗎?這麼激動。
我打累了,坐在床上喘氣。
我他媽不去了。再也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