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攥在掌心中,悶聲道:“你說。”
紅玉望著她寶貝那玉佩的模樣,暗暗點頭,面上卻是不露聲色,徐徐道:“十多年前,我家莊主還住在京城之中,彼時先帝還在位。某一日,我隨我家莊主外出,恰巧遇到了一個可憐的年輕女子……”
紅玉說著,故意頓了頓,盯著楊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她的懷裡,抱著一個不過一朝的女嬰……”
楊謹的呼吸一窒,隱約捕捉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相信似的抿緊了嘴唇。
紅玉滿意於她的反應,又道:“當時,那年輕女子說,她懷中抱著的,是她家的小主人,染了急症,急需銀錢醫病。”
“她當時正抱著那臉上泛著青紫色,卻長得極可愛漂亮的女嬰跪在昔日的老東家的門前,求老東家能可憐她那故去的主人,救一救小主人。可是,她那老東家心腸極硬,任由她哭得撕心裂肺,不僅不管,還命人推搡打罵她們……”
“我家莊主當時看不下眼兒去,將身上僅有的一點兒銀子都給了她們,還把一塊佩在身上的脂玉贈給了她們,盼著能幫她們一解憂急,也能救下那孩子的性命……”
紅玉說罷,又定定地看著楊謹的眼睛,旋即目光又落在了楊謹攥著玉佩的手掌上。
她的聲音,飄飄搖搖,不似真實,環繞在楊謹的耳畔,令楊謹像被什麼扼住的喉嚨更難以呼吸——
“那是一塊羊脂玉,玉上的暗紋便是一幅‘丹鳳朝陽’的圖景……”
丹鳳朝陽……
丹鳳……朝陽!
楊謹突覺得掌心中的玉佩滾燙,像要灼燒乾淨她的皮肉。那振翅欲飛的鳳凰似是積蓄了無盡的熾火,就要衝破所有的禁錮,衝向頭頂的太陽!
而那件深藏在她心中十幾年的往事,當年她尚不記事時候的故事中的主人公,包括那位她惦念、感激了十幾年的恩人,此時此刻,就在她的口中,呼之欲出……
這是天意嗎?
是天意吧!
昔年因玉而被救,今朝又是因著這塊玉的牽絆,讓她有機會報答那份恩情。
可,她的那位真正的恩人,怎會就染下了重疾?她是那麼美好的人……在楊謹幼小的記憶中,紅姨描述的那位恩人,是像仙女一般的存在。
這樣的人,老天爺怎麼忍心讓她經受這種病痛的折磨?
心口撕裂般的絞痛,夜不能寐,咳血,消瘦蒼白,衣帶漸寬,病弱臥榻……
身為醫者,楊謹能夠想象得到石寒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然而,這份清楚的認知,更讓她心疼難過——
那人,究竟經歷了什麼?!
紅玉靜靜地看著楊謹複雜的神色,尤其捕捉到了她眼底的痛意,這讓紅玉多多少少有些看不明白。
自從拿到楊謹的玉佩的那時候起,紅玉便猜測這個孩子就是當年的那個,但她不敢十分確認。畢竟,於她或是於石寒而言,那件事在記憶中的痕跡太淡了。
這幾日,紅玉將往事回憶了幾個來回,結合楊謹的年齡、容貌,她越來越確信這孩子就是當年的那個,而讓她心驚的是,以她的眼光之老到,竟沒能發現這孩子是女扮男裝的。這種發自骨子裡的氣質,若非從幼時就培養起,則實在沒有旁的理由可以解釋。
當她試探著把這件事說給楊謹聽時,從這孩子的表現,她已經能夠確定這孩子就是當年的那個了。
如此便好。紅玉心道。
至少此時,紅玉求的無非就是讓這孩子知道正在救的是昔日的救命恩人。有了這層關係在,這孩子必定會傾盡全力。紅玉也就暫且放心了。
至於旁的,還是等到莊主病癒,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發~
第44章
“這眠心草, 我明日一早會親自煎藥,預備下莊主服用。”楊謹道。
她吸了一口氣, 索性將最最關鍵的話一股腦地說出來:“明日午時二刻是一日中陽氣最盛的時候,彼時用藥, 最合時氣,也最利於眠心草藥力的發揮。我會先施針疏通開莊主的心脈穴位。唯有如此,眠心草的藥力才能順暢地進入莊主的經絡之中, 藥效才能發揮出來。”
“針灸?”紅玉挑眉道。
“正是。”楊謹回答得果斷, 卻心虛地撇開了目光, 不敢和紅玉對視似的。
“這倒無妨。公子儘管施為即可,我信你。”紅玉坦然道。
楊謹的面上一紅,訥訥道:“用針的時候, 還請……請將莊主的衣衫除去……”
“為何?”紅玉詫異地拔高了聲音。
楊謹更覺得窘迫了, 偏偏她的腦袋裡還沒出息地浮現出了石寒軟綿綿地依在自己懷中的模樣, 這就好比偷兒正竊人財物的時候被苦主抓了個現行。楊謹心裡特別奇怪自己為何會生出這樣的類比來。
她瓷白的小臉上的紅暈更重,強撐著局面道:“針灸用針, 須得直接進入面板才能找得準穴位……人身上三百餘個主穴位,穴與穴之間, 許多隻是毫釐之差,萬一相錯了穴位,可能就會有性命之憂……這個道理, 紅、紅總管應該知道的吧?”
紅玉古怪地盯著楊謹那張紅得像一口氣喝了幾斤老酒的俊臉,心頭泛過說不清楚的莫名感覺。
楊謹被她盯得更心虛了,一雙漂亮的眼睛都不知該看哪兒才好。
“紅總管, 我、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莊主她也是、也是女子……並沒有什麼不妥吧?”楊謹努力地解釋著什麼叫做“大家都是女人,就是被看光了也沒什麼的”。
既然彼此已經攤開當年的那樁事,紅玉自然知道了楊謹的女兒身。可這不代表她心裡就不彆扭了,尤其楊謹那張通紅的小臉兒,還有那磕磕絆絆極力掩飾的神情,怎麼就越瞧越彆扭呢?
“那麼請問施公子,若我家莊主是個男子呢?”我家莊主若是個男子,你也能坦然面對她的赤。裸嗎?
楊謹:“……”
紅玉心裡再彆扭,也知道楊謹說的沒錯,至少此時在寒石山莊內,沒有誰比楊謹更有資格為莊主施針用藥。這孩子的本質其實是很不錯的,雖然那張臉,以及那來路不明的眠心草……
紅玉勸自己暫時不要想那些不相干的,現下最重要的事,除了醫好莊主的病,無他。
第二日,楊謹重又來到石寒的臥房的時候,看到錦被下沉睡的石寒,她就知道,那張錦被下的身體是一絲不著的。
楊謹的小臉兒於是又不爭氣地暈紅了。
正午的陽光太足了吧?才這樣熱。楊謹心道。
“你們都先下去吧,一會兒我什麼時候吩咐,什麼時候就把溫好的湯藥端來。”紅玉吩咐屋內的另外兩名侍女道。
兩名侍女應聲退下。
紅玉轉向楊謹,道:“我給施公子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