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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錦字系徵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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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陳蒨冷待我,但我仍不放棄,每日照舊端著一碗湯去御書房以表關心,就這樣磨了半個月,陳蒨總算鬆口,讓我去怡和殿看師父。

得了陳蒨的允許,我高高興興地去怡和殿看望師父。

這次去,師父仍是如上回一般燒葉煮酒,自得其樂。

陳蒨走過去,盯著師父沾了灰塵的衣袖,道,“這些事讓宮人來做便可,左兄何必親自動手,沒的髒了衣服。”

“區區小事,何須驚動宮人,再且我素來自理慣了,不習慣宮人伺候。”清淡如水的聲音。

酒煮好了,置於一旁的石桌上,陳蒨笑坐了上去,“美酒當前,左兄豈可一人獨享,介不介意朕與你小酌一番?”

“陛下請便。”

桌上只有一隻酒杯,顯然是師父原先為自己準備的,我忙喚了宮人去取一隻杯子過來,親自為他們斟酒。

“丫頭。”師父隨口就叫,旋即望向陳蒨,“雖然她的身份有所改變,但在我心裡她依舊是我看著長大的丫頭,陛下可介意我這樣叫?”

陳蒨瀟灑一笑,“朕許你這樣叫,隨你高興,不必拘泥。”

陳蒨在師父面前談笑自若,稱兄道弟,似是十分熟稔,這般沒有架子,可真是稀奇。

陳蒨一邊飲酒,一邊感慨,“朝中政務繁雜,千端萬緒,朕真是片刻也不得閒,也只有在左兄這,朕才能有些許的閒暇。”

師父唇邊一抹清淡如雪光的笑,“陛下乃天子,受命於天,盛德煌煌,受百官朝拜,萬民景仰,此乃天下男兒生平之志。陛下即使是忙無閒暇,也是樂在其中吧。”

“左兄此言差矣,權柄江山哪及得上快意江湖,朕何不想如你一般,無官一身輕,只是朕有朕的責任。叔父信任我,將這江山交付於我,若我僅為一己之私一走了之,百年之後,黃泉相見,有何顏面面見先帝?”陳蒨說得情真意摯,好似他真的不想要這江山基業,純為完成故人囑託一樣。

師父只是慢慢啜酒,不予評論。

“朝堂之事,朕是越發力不從心了,不若左兄來幫朕吧,有你助朕,何愁江山不穩?”陳蒨清亮的雙眸染上了些許夜的深沉,探視著身邊人的反應。

師父只靜靜如雲道:“陛下說笑了,陛下手下能臣良將眾多,自有能人替陛下分憂,何必多我一介閒人?”

“左兄何須自謙,以左兄之才,足可堪國之棟樑,治世良才。朕若有你相助,必定如魚得水,若無你相助,實乃朕畢生之憾哪!”

“陛下過譽了,清素來無心於朝堂,生平只願無拘無束,雲遊天下,恐要辜負陛下的一番美意了。”

“無拘無束?難道這裡拘束了左兄不成?”陳蒨淡淡一笑,笑容有些冷,“左兄可是怨朕將你困於宮牆?朕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不得已而為之。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著左兄呢。左兄若離開這裡,怕是要身陷泥沼,不能自拔了。”

師父眉眼微挑,帶起一抹笑意,不知是無奈還是諷刺。

陳蒨負手直立,一對瞳眸好似黑夜的流光,帶著引誘的詭異,“左兄若是將那東西交付予朕,陳國之大,任君逍遙,左兄想去哪便去哪。朕必定傾盡陳國之力護你周全,不叫你有後顧之憂。”

師父不為所動,輕輕開口,“說來說去,陛下還是為了那件東西,而非為在下的安全著想。”

“為何左兄就是不肯將它交付予朕,難道左兄認為朕沒有能力,不配擁有它麼?”陳蒨的目光忽然直逼向師父。

師父輕輕闔目,復又睜開,道:“陛下非天命之人,何必強求?”

陳蒨冷勾唇角,不屑道:“天命?朕不信這個。就算是天命,朕也要逆天而行!”

沒有得到想要的迴應,陳蒨面色青沉,“朕還有政務要處理,青兒你代朕好好陪陪左兄。”說罷,陳蒨冷冷淡淡地拂袖離去了。

我暗暗握了師父的手,給予他無聲的支援。

——

得了陳蒨的允許後,我越發頻繁地往怡和殿裡跑,當然此事並無外人知道,陳蒨將此事隱瞞得密不透風。師父是一個很懂生活情趣的人,並且他會以此來打發漫長的無聊時光,比如他極好風雅,喜摘芭蕉葉、竹葉等來蒸煮食物,口味俱佳,常常拉著我與他一起品嚐,試驗成果;比如他會特意起個大早,去收集晨間的露水來泡茶,泡得一手清香鮮醇的好茶;又比如他會叫人伐了院子裡的竹子來做竹簫,親自鑽孔調音,音色清幽,吹奏的曲子空靈悠遠,直叫人心醉。

師父是個真正多才多藝的人,我常常能看見他在研棋、作畫、寫字、吹簫,他極愛看書,書架上擺滿了一摞摞的書籍,皆是名家珍品。我常從架上揀些罕見難懂的書來考他,無論是六藝、諸子、兵書、數術、方技、詩賦,還是遊記、醫書、天文,他都能不假思索,對答如流,直教我汗顏。

偶爾他也會反過來考一考我,若是我輸了便吹一首曲子,結果不用說,我自是比不上博聞強記、聰穎絕倫的師父,回回慘敗。時日一久,我的簫藝亦有所精進。

陳蒨有時也會過來,不過他大多時候都是被我們晾在一邊,我和師父談天說地,出口成趣,陳蒨就這麼尷尬地成為可有可無的那個了。

“如今我陳國國庫不足,東陽留異謀逆已久,發兵作亂,侯卿與頊弟已前去討伐平亂。戰事屢屢,朕決定前往寶林寺上香,為出征的將士祈福,願我大軍早日得勝歸來。”今日師父在指點我的簫藝時,陳蒨突然就冒出了這麼一段話。

我正疑惑,卻見陳蒨把目光投向師父,緩緩笑道:“左兄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麼,這次不如同朕隨行上寶林寺,朕會把左兄安插在出行的隊伍中,派人保護你,明日便啟程。”

師父面色難辨,只徐徐道:“陛下已把一切安排好了,我還能說什麼,自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蒨眉目輕揚,淡笑,“說得好像是朕逼的你,朕也是為你好。出去走一趟,紓解一下心情,心境也自然不同了。”

我面有憂慮,師父卻笑笑讓我寬心,他轉移話題,目光和藹,“丫頭,我最近新得了些桃花種子,今日播種,你過來幫幫忙。”

說罷,便吩咐人拿了小花鋤來,往院子裡的空地掘土去了。

我拿著小鏟子過去幫忙挖土,不解道:“師父,桃花播種最好是在春秋時節,如今已是霜月,何不等到開春再播種?”

師父一邊挖土一邊笑道:“我等不及了,想快點看到明年的桃花抽芽。”

陳蒨自是站在一旁看著我們掘土挖坑,言笑晏晏,自得其樂。不過這種時刻沒有持續多久,他就因宮人傳報回太極殿處理政務去了。而我,一邊忙活,一邊想著陳蒨要帶師父去寶林寺上香的事,總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忙活了大半天,正準備撒種覆土時,忽然聽見師父一聲驚呼,“我的玉佩哪去了?”

我抬頭,見他一臉慌張的樣子,便知他是在挖土時丟東西了,便道:“師父別急,興許是不小心被泥土掩住了,我幫你找找。”

兩個人便開始翻開一層層的泥土去找,正翻著翻著,指尖觸及硬物,小小的,玉質的溫潤圓滑。

“找到了麼?”師父轉向我,兩個人的目光交匯,他的目光異常的清亮,猶如炫目的日光般扎眼。

未等我回答,他把手下的土一翻,拿起一枚碧翠通透的玉佩,驚喜道:“瞧,在這呢。”

我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凝滯,隨即輕笑,“還是師父厲害,先於我一步找到了。”說話間不動聲色地將掩藏在土裡的物件收在袖中。

師父乎鬆了一口氣,跟沒事人似地笑道:“既然玉佩找到了,那就繼續幹活吧。”

兩個人投下種子,一抔土一抔土地覆上,談笑甚歡,不消多時,覆上的泥土便將那些土坑掩平了,彷彿有些事情,也隨之深埋地下。

師父臨行時,我去送他,他隨手便拿了掛於牆壁上的一幅畫,說是要贈與我。

“丫頭,琴棋書畫中你的畫技最為差勁,這幅畫就給你練練手。有空的時候臨摹一下,練一練畫技。”

是一副青綠山水畫,構圖自由,疏密有致,畫面清新典雅,意境空靈清曠,流露出一種瀟灑幽閒的風格。

我憂心忡忡,總覺得師父另有用意,卻礙於蔣裕在旁不好開口相問。

“丫頭,你要好生珍重。”師父凝視著我,笑若凌波微動,在我耳邊聽來卻無端的憂傷。

師父安詳從容地上路,寒風吹得他的衣裳獵獵作響,漸行漸遠,遠到我只能看得到那一角飄飛的衣袖,像一隻被吹飛的葉子,越飛越遠,再也抓不住。

那是我見到他的最後一面,我竟不知道,那聲“珍重”,不僅是對我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

註釋:

①標題出自宋代晏幾道的《滿庭芳▪南苑吹花》“錦字系徵鴻”<!--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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