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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韓子高怎麼會來?
蕭良也覺得不妙,連忙吩咐復梁會的兄弟撤退,大手扯過我,高聲道:“走!”
我慌忙跟著蕭良跑去,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到底是誰,洩露了此次刺殺的行動,是誰出賣了我?
“我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狠心,竟然會為了陳蒨要致我們復梁會的兄弟於死地!”蕭良一邊跑一邊恨恨道。
我想知道他說的是誰,此次刺殺計劃是我和韓修華一起制定的,定是她把訊息洩露給了韓子高,所以韓子高才會突然出現。我防備所有人,卻偏偏忘了防備她!
她分明是對陳蒨動了真情,不然她也不會願意替他生孩子。我真傻,居然相信了她那一套說辭。
此舉既可以消滅復梁會,解除復梁會對陳蒨的威脅,又可以除掉我這個情敵,一石二鳥,她打的好算盤!
“追上他們,將這些復梁會的餘孽徹底清除乾淨!”身後傳來了陳蒨狠絕的聲音。
身後大片的羽林軍追上來,追殺那些在慌亂中逃跑的復梁會兄弟。耳邊盡是叮叮噹噹刀劍交接的聲音,劍光分合,火星四濺。天地之間盡是一片廝殺,鮮血鋪地,風聲蕭蕭。
山下林木裡繫著一匹馬,慌慌張張逃跑中,蕭良把我推上馬,坐在了我身後。
我轉身看著在身後斷後的復梁會眾人,屍體堆積,想到這一切的製造者——韓修華,眉目冷翹起來,衝著遠處的陳蒨高喊道:“陳蒨,今日殺局,非我一人設計,還有韓修華!你一定想不到,她會是復梁會的人。枉你自認聰明,卻不知道,你的枕邊人一個個的都包藏禍心,處心積慮地算計你,可笑你還以為她們對你情深意重!你以為她們是真心對你的麼,你從她們身上得到的,不過是虛情假意的愛罷了,真是可憐!”我篤定,陳蒨在聽到這些話後,韓修華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我惡毒地詛咒,“即使你坐擁江山,萬人之上,你也無法得到別人的真心,永遠都不會有人真心對你。這一輩子,你都是一個人,永遠都是孤家寡人一個!”
身後的蕭良一甩馬鞭,頓時風聲過耳,塵土飛揚,漸漸將那群人甩掉,陳蒨的表情,我已看不到了。
急促策馬之中,我聽到蕭良的聲音,“蕭姑娘,你仔細聽著,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要,你一定要認真聽,且要牢牢記住了。”
我正疑惑他怎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卻聽他鄭重其事道:“你也許不知道,我曾是天機師的弟子,左清是我的師父。多年前我因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投靠了南梁,為師門帶來了滅門之禍,罪孽深重。我千方百計混進皇宮做細作,就是為了能夠見師父一面。師父交代了我一件事,蕭姑娘,你拿著那枚扳指,去找慧遠大師,他會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的。事關重大,蕭姑娘,千萬要記住了!”
我心中震驚,沒想到蕭良竟是師父的弟子!難怪師父死的時候,他的表情,那麼哀傷,原是有師徒情分在。
一路策馬逃亡,蕭良把我帶到了秦淮河岸,彼時夜色將近,繁華的秦淮兩岸已是燈火明亮,輕歌曼舞,絲竹聲聲不絕於耳,隱隱可見幾艘商船停泊於河岸。
蕭良停在一艘小船旁,嘆道:“幾日前我便已安排船家在此接應,本想這次刺殺成功後便送你離開建康城的,沒想到……不說了,快上船吧。”
原來他早早便為我安排了出路,我心下感激,衝他微微一笑。
正準備上船,卻聞得秦淮岸邊傳來“啪嗒啪嗒”的巨大的聲響,交織雜沓的腳步聲波湧而來,轉頭看見韓子高領著羽林軍追趕了上來,“叛徒哪裡逃!”
蕭良立即慌亂地推我上船,“快上船!”
我急急挽起裙子踏上船板,蕭良緊隨其後,急切地吩咐船頭那個戴著斗笠的船伕,“快開船!”
船槳划動,身子還未站穩,便聽見岸上的陳蒨喝令,“放箭!”
瞬間流矢漫漫雲集射來,來不及反應,便已看見蕭良高大的身體擋在我的前面,同時將我撲倒在船板上。箭雨“咻咻咻”地從身邊擦過,雖然蕭良及時將我撲倒了,然而,我的肩上仍不可避免的中了一箭,鮮血涓涓。
一番箭雨結束了,然而身上的蕭良臉色慘白得嚇人。我看到他的背上插著密密麻麻的箭羽,不禁慌了,“蕭良,你怎麼樣了!”
“我沒事。”蕭良的臉色脆弱蒼白得如一張薄紙,吃力地想要起來,剛移開一寸,“噗”的一口鮮血猛然噴出,又重重地倒在我身上。
“蕭良!”我驚呼,忍不住去抓他的手,卻發現他的手冰冰涼涼的,微微的僵硬,像沒有靈氣的木偶人一般,漸漸的失去生氣。
鮮血如珠濺在我碧青色的衣裙上,開出了一星一星的小花,悽豔慘紅。
蕭良勉力地抬起手,揩去唇邊的血跡,胸口的呼吸起伏得有些困難,低低道:“我怕是撐不住了。蕭姑娘,不,你我同出一門,我本該叫你師妹。師妹,那件事就拜託你了,請你把那樣東西交予真正屬於它的人,我求你了。”
我不忍道:“好,我答應你。”
蕭良鬆了一口氣,緩慢道:“那我便放心了,師父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我罪孽深重,也是時候該去向他老人家請罪了。”
他的氣息漸漸微弱,頭靠在我的肩上,一動不動,再無聲息。
碧空雲影堆積,明月躲在層層雲影之後,月暈朦朧,稀稀疏疏的幾點碧亮星子閃閃躍動,江波渺渺倒映著碎碎星光,疏星掠影,浮光淡淡。一滴清淚,無聲無息地自我的眼眶落下。
又是一番如流沙的箭雨狂轟襲來,脆弱小船承受不住這樣的攻擊,開始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的好似秋風颯颯中顫顫欲墜的黃葉,就要重重地跌落。
咚的一聲,小船終於翻了,水花飛濺,沉入江底。
——
恍恍惚惚中像是做了一個噩夢,夢裡的我失重地往下墜落,掙扎著想要起來,卻半分力氣也提不上。渾身恍若被密密麻麻地包成了一個厚重的繭,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到,甚至不能呼吸。恐懼、害怕、無助交疊在我的心上,壓抑的呼吸,窒息的痛苦,只餘無邊的黑暗迅速地將我吞沒殆盡。
似乎有一隻手向我伸來,托住我沉重下落的身體。我想睜開眼看一看,奈何眼皮似被粘住了般怎麼也睜不開,隨之而來的,是陷入永無止境的混亂交織的夢境。
“啊,痛,好痛——”
半夢半醒中,胸口一陣鑽心的疼,好似粗大的釘子釘住骨頭,一下一下的,揪心揪肺的疼,痛中連帶著噩夢不斷,氣悶難當。
迷茫的痛楚中,我看到迷霧中宇文毓正執著一杯毒酒逼我喝下,我連連後退,“不,我不要喝毒酒,你走開!”
情景忽而一轉,是宇文護陰測測的臉,我冷冷盯著他,“宇文護,你別想拿我當棋子,我不讓你得逞的。”
一隻強有力的手從背後抓住我,陳蒨強勢地攬我入懷,怒道:“青兒,你都已經是朕的人了,還想逃到哪兒!”
我恨恨道:“誰是你的人。陳蒨,我恨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娘娘。”云溪哀傷的面容浮現在眼前,“娘娘,我對不起你。求求你,不要傷害陛下。”
我頓時心頭一痛,“云溪,為什麼,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越想越傷心,我痛苦又絕望,“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放過我,我到底做錯什麼了,我只是想要活著,怎麼就這麼難?”
想想過往發生的一切,加上身體的痛楚,我再也忍不住,嗚嗚地哭泣。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拔出箭上過藥了嗎,她怎麼還是吵個不停?”冷淡又似曾相識的聲音,似乎很不耐煩。
“這位姑娘估計是夢魘了。”一個淡淡如雲的聲音響起。
真煩人,不管他們,我繼續哭我的。
忽而傳來一縷簫音,好似雲中而來,明月照空,清風拂波,碧水潮生,很是入耳。聽著這溫潤的簫音,我不覺止住哭聲。清淺柔緩的音調,就像兒時母親溫軟的手撫過我的面頰,溫暖輕柔的低語,拂去我的悲傷,不知不覺中忘卻了一身的孤寒痛楚,恍然中,靜靜沉眠在這溫柔的簫音中。
一夜長眠。
費力睜開眼時,眼角剛捕捉到一絲微弱的光亮,就聽到身邊有人說,“她醒了,快去通報四公子。”
眼眸觸及處,是一個陌生的男子,我微微沙啞著聲音問,“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那人肅立著,面色冷淡,一個字也沒說。
得不到回答,我又問,“是你救了我?”
“是我救的你。”
一個清冷疏落的聲音自門口幽幽響起,陌生又似曾相識。
墨衫雲動,俊美深邃,風采翩然,一對黑眸流光濯濯,星辰微動,如水流動靜靜落在我身上,漠然冰涼。
註釋:
①標題出自魏晉陶淵明的《擬古九首》“意氣傾人命”<!--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