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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蒨來漪蘭殿用膳,上次他在漱玉池當著一干侍衛的面眾目睽睽之下非禮我,我想想都覺得惱火丟人,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看,把他當成透明的空氣,飯桌上的氣氛冷得快要結冰了。
“啪”的一下,陳蒨重重扔下筷子,厲眼掃過我,“你在漱玉池裡說的那些話傳出去在宮裡鬧了多大的亂子,朕都沒追究你,你倒敢給朕甩臉子來了。”
“陛下,無風不起浪。你和韓將軍相伴相隨,親密無間,宮人們可都看在眼裡的。想來他們早有此猜想,這才傳得沸沸揚揚,怎麼能怪我呢?”我瞧也不瞧他一眼,隨意地扒飯吃,心裡暗笑不已,幸災樂禍。
陳蒨氣恨地瞪我,“胡說什麼,朕一直將子高視若兄弟,怎由得你汙衊!”
“陛下是不是將韓將軍視若兄弟青薔可不知,陛下只要自己心裡明白便好。”我淡淡地迴應,夾起一根青菜細嚼。
“蕭青薔!”陳蒨想發火,卻又停滯許久,最終化作一聲無奈的幽幽的嘆息,“朕知你還怨朕從前對你的種種不好,才故意這樣說來氣朕,流言一事朕不怪你。青兒,我們放下一切,真正和睦相處可好?”
停下夾菜的動作,我凝眸看他,倒要看看他能說什麼,陳蒨清池般的眸子直定在我臉上,水波漾動,隱約有莫名的情愫,輕聲道:“你從前受了許多苦,往後朕會加倍補償你,照顧你一輩子,不會再讓你受半點苦。”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曖昧?我玩味的挑眉,“為什麼要照顧我一輩子,陛下這話還真會讓青薔誤會你喜歡上我了呢?”
如陳蒨這般厚臉皮的人也不禁臉龐一紅,但在看到我嘲弄的眼神的瞬間就冷了下來,寒聲諷刺道:“朕會喜歡你?你少自作多情了,朕不過是看你可憐,無父無母的憐憫你幾分罷了。就你?朕用腳趾頭數都看不上!”
被他這樣嘲諷,我也不生氣,淡笑如蓮道:“有了婉昭儀這樣仙子般的妙人,想來世上再無人能讓陛下瞧得上眼了。”
“其實朕不是……”陳蒨氣勢一下子低了下來,面色僵硬地想辯解什麼,但終究沒說出口。
“陛下若真憐我孤苦,不如就放青薔出宮吧,青薔會一輩子感激陛下的。”
陳蒨僵硬的臉扭曲了起來,笑著看我,說不出的陰冷,“青兒還真是時時刻刻不忘出宮啊,想出宮?休想!想去找你的心上人?做夢!”
“咣噹”一響,這下陳蒨連碗都砸了,還嫌不夠出氣,肅地站起,將地上的碎片狠狠地踢開,面上交織著恨意與痛意,怒恨地走出了漪蘭殿,走前還不忘恨恨瞪我一眼。
梨霏和云溪聽到聲響,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慌張驚顫地收拾地上的瓷片。我若無其事的繼續吃我的飯,他愛生氣便讓他生氣去,反正氣壞的又不是我的身子,何必要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影響自己的胃口呢。
自那日陳蒨在漪蘭殿發了一通脾氣之後,有好一陣子我都沒有再看到他。不過沒多久他又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時不時地往漪蘭殿來過夜,他睡榻,我睡床,偶爾他會叫我念書給他聽,日子就這麼平靜無波的過去了。
已入晚秋,合歡殿仍是綠意冉冉,不失亮色,庭院裡的合歡樹繁茂碧綠如玉,葉影參差,細葉纖纖翠意鋪,絨葉團團成雲蓋,依風曳曳。綠蘿蔓蔓妝點於假山叢叢,碧華密密交織,綠光流轉間愈顯得合歡殿綠色盎然,秀逸雅緻。雖不似其它宮中那般綺麗華耀,卻別有一番趣味。
合歡殿內佈置裝扮得素淨又不失大方,只按著一般宮妃的規格,並不顯奢華,恰如婉昭儀其人,簡單素雅。
“昭華妹妹今日怎麼有空來我這兒了?”婉昭儀笑吟吟道。
“我成日呆在在漪蘭殿甚覺無聊,所以想找姐姐來聊聊,婉姐姐可不要嫌棄我。”我笑著跟她打趣道。
“怎會,有人來陪我高興還來不及。”婉昭儀命人給我端上一杯茶,道,“這是新出的茶,妹妹嚐嚐看。”
我捧起茶盞,淺啜一口,問:“這是什麼茶,好香啊。”
婉昭儀回道:“是廬山雲霧茶。”
我一聽,瞭然道:“廬山雲霧茶,色澤翠綠,香如幽蘭,濃醇鮮爽,可是難得一品的好茶。想必是陛下賜給姐姐的,可見陛下對姐姐的愛重。”
“或許從前是吧,可今時已不同往日了。”婉昭儀的話中似乎夾著一縷漠漠的憂傷,黛眉微蹙。
按理說,婉昭儀是周國的細作,陳蒨的寵愛是她竊取情報的保障,她應該極盡所有保住陳蒨的寵愛,在後宮中站穩腳跟才是,就算她不愛陳蒨也應該對我這個“情敵”的出現有所防範和警惕,可我從未見她有過爭寵或吃醋的舉止,完全一副不在意淡然處之的樣子。或許,以她的聰慧,一早就猜到了,陳蒨對我的寵愛不過是假象,是陳蒨保護她的一種手段,所以她才能夠這麼沉得住氣?
“姐姐想多了吧,陛下對姐姐的愛一如往昔,在這宮中,沒有人能夠取代姐姐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我有意試探她,緩緩道,“陛下冷落姐姐,是為了保護姐姐,就連陛下對我的寵愛,也是為了保護姐姐。以姐姐的聰慧,應該不難猜到吧?”
果然,婉昭儀沒有一點驚訝或意外,反倒是蠕動著雙唇想解釋點什麼,我阻止了她,搶先道:“姐姐不用解釋什麼,也無需感到愧疚,因為我一點也不在意陛下愛誰或者是討厭誰,更不會因此而有半點傷心。相信姐姐也跟我一樣,所以才能這麼安然處之,對嗎?”
我這麼說,婉昭儀的眸底飛過一絲訝異,剛想說點什麼,殿內就傳來了侍女的聲音,“娘娘,您吩咐司樂司找的幾本琴譜找來了。”
合歡殿的宮女引著司樂司的宮女緩緩走進來,司樂司的宮女手拿著一個托盤,用絹紗蓋著,呈上去給婉昭儀過目。
婉昭儀擅音律,鑽研幾本琴譜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可怪的是當婉昭儀掀開絹紗時,一瞬間,一塊手絹也隨之滑落,飄飄落地。
我伸手去撿,攤開手絹一看,青白的細絹上繡著一副盪舟採菱圖。兩個著淺青色衣裳的女子正於菱池中央,素手泛舟,蘭橈破浪,青萍點點。手帕的左上角依稀繡著一行字:風搖蘭舟動,故人來相會。
我把手絹遞給婉昭儀看,“姐姐你看,這手絹繡得真好看。”
我轉頭問那個司樂司的宮女,“這是怎麼回事,琴譜裡怎麼會有一條手絹?”
婉昭儀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問:“這手絹是誰的,為什麼會出現在琴譜裡?”
那個宮女也是一臉的迷茫,“奴婢也不知道這方手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冥思苦想了一會兒,那個宮女才恍然道,“婢女記起來了,這幾本琴譜是司衣司的一位姐姐幫我整理的,可能是她整理時不小心落下的。”
說罷,那宮女跪下來請罪,“是奴婢疏忽大意,請娘娘責罰。”
“起來吧。”婉昭儀倒是寬和,“這事不怪你,不是你的錯。”
“你那位司衣司的姐姐叫什麼名字?”
“她叫蘭瑤,是和奴婢一同進宮的。她只是想幫我,還望娘娘不要降罪於她。”宮女仍是跪著請求。
婉昭儀只淡淡道:“回去告訴你那位姐姐,做事認真仔細些,別再出這樣的差錯了。”
“謝娘娘恕罪。”
從合歡殿出來的時候,想起那塊手絹上繡的字,我微微揚唇,看來這次來合歡殿也不是沒有收穫的嘛。
回來後,我叫梨霏幫著關注一下婉昭儀的動作。梨霏雖然疑惑,卻還是照做了。幾天後,梨霏告訴我,婉昭儀傳了一個司衣司的宮女裁製衣裳,估計是備受冷落已久,所以想裁製些漂亮衣裳,穿在身上以博得皇帝的注意。至於那個司衣司的宮女,叫蘭瑤——
聽著梨霏報上來的情況,我淺淺一笑,婉昭儀才不是那種以色取寵的人呢。
我特意傳召了那位叫蘭瑤的宮女過來,命她為我裁製衣裳。這名宮女面對我時表面規規矩矩、恭恭敬敬的,可那雙眼睛裡卻時不時地亂瞟,有些不安分,怕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呢。
聽聞前線傳來捷報:陳周兩國交戰,陳軍於巴州西江口大敗周軍,周巴陵城主棄械投降,歸附陳國。因為打勝仗的緣故,陳蒨大喜之下決定在宮中舉行歌舞之宴,並著令少府著手此事,以慶賀大軍告捷。
陳蒨派蔣裕過來傳話,說是要我去御書房伺候筆墨。
我極不情願地過去了,經過御書房殿門口時,發現門前領頭的侍衛換了張生面孔,不再是我平時所熟悉的韓子高時,我不禁納悶了,平日裡陳蒨和韓子高形影不離的,韓子高几乎是隨身伴駕保護陳蒨的安危,怎麼今日不見他人了呢?
註釋:
①標題出自宋代釋永頤《水仙花》“綠羅湘帶無心疊”<!--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