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臨摹了?”容決極為順口地一問。
管家摸摸下巴,有些納悶,“不像是臨摹,這幾日沒見從西棠院裡送出來大量洗筆的水,許是不打算臨摹了?主子不是說了,讓長公主不還也成嗎?”
容決直覺地感到了一絲違和感。
薛嘉禾是不會說了“物歸原主”卻做著相反事情的。
薛嘉禾就連他送的禮物都好好收著、帳都算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昧這世上僅有一幅的畫?
那她要了畫是去做什麼的?睹物思人?還是真為了那個做夢的理由?
容決停住腳步,“她今日和藍夫人約在什麼地方?”
管家想了想,還真給回憶起來了,“天寶玉石行,就在朱雀步道上。”
聽見朱雀步道這四個字,容決哪裡還能有想不通的——那不正是陳夫人常去光顧的地方嗎?
薛嘉禾問他討要畫卷,不過是一句試探,她恐怕那時候就知道陳夫人的存在了!
而薛嘉禾那日拿著畫卷要走之前那一句吞吞吐吐的猶豫之詞,容決此刻再重新想起來竟是全然不同的意味——薛嘉禾怕是在那一刻不知道怎麼的心軟片刻,猶豫著險些將自己要去見陳夫人的話說了出來,但最後到底還是吞了回去沒說。
想到陳夫人同薛嘉禾見面時可能會說什麼鋒利之詞,容決心裡便如同踩空似的落了兩拍,他二話不說轉身往馬廄走,提了坐騎便直奔朱雀步道而去。
第46章
“姑娘怕是認錯人了……”陳夫人猝然低下臉去掩飾自己的表情,腦中盡力地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我……我才剛到汴京,不曾見過二位……”
“您在汴京城生活了二十來年,認得出您的人總是有的。”薛嘉禾淡淡道,“這位是藍家的主母,阿孃總歸認得的吧?”
“姑娘,我是有個兒子,可卻沒有生過你這麼大的女兒……”陳夫人結結巴巴地說,“我兒的名字是……”
“是嗎?那容決為什麼會從夫人那裡得到了我孃的玉牌?”薛嘉禾笑了笑,並不意外陳夫人的反抗,“夫人願意同容決相認,卻不認我這個女兒嗎?”
“你真的認錯人了!”陳夫人腦袋裡一片漿糊,什麼精妙的爭論都想不出來,只倉皇地說了這一句,便轉身想要離開,但兩個身強力壯的嬤嬤已經各上一步擋在了她的面前,將離開的唯一道路嚴嚴實實地堵住了。
陳夫人咬了咬嘴唇,她回身朝藍夫人行了一禮,“藍夫人明鑑,我還是第一次來汴京城,更是第一次見這位姑娘,這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即便是誥命夫人,也不能就這樣隨意地扣押百姓吧?”
藍夫人笑了一笑,她穩穩地坐著道,“扣押談不上,只是和陳夫人正巧遇見,關心一下令公子的近況罷了。陳夫人因為擔心令公子的傷勢而婉拒了我的邀約,在外見到陳夫人還真是有些驚訝。”
“……”陳夫人咬住嘴唇,確認了藍夫人和薛嘉禾是一夥的,更加六神無主,深吸了兩口氣,極力說服自己冷靜下來,尋找一個脫身的法子。
但薛嘉禾全然沒打算給陳夫人思考的機會,“您的虎口有一道刀痕,是劈柴時不熟練被砍傷的。”
陳夫人下意識地將左手往身後背去。
“腳踝有一次不小心踩到獵人的陷阱留下的舊傷,頸側的傷疤似乎是您早年自己用什麼銳器刺傷的,這些應該都還在吧?”薛嘉禾抬眼看著眼神四處亂飄的陳夫人,不緊不慢道,“您回到汴京城來時,不就該想到,這汴京城裡見過您的人少說幾千,難道這些人中一個能認出您來的都沒有?”
“我不是……”陳夫人連連搖頭,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只能拼命反對,“你想找的人不是我……”
“先帝要是知道您還活著,或許會很開心的。”薛嘉禾話鋒一轉,見陳夫人倏然抬頭與自己對視,便知道這句話終於踩中了她的痛腳,“可惜,先帝病重駕崩之前,還常常和我說您的事情,我從先帝口中倒是聽說了一位完全不同的母親。在先帝眼裡……”
陳夫人原是想忍住從胸腔翻騰得即將嘔出喉嚨的厭惡之情,可薛嘉禾像是故意似的一個“先帝”連著一個“先帝”,這兩個字就像是毒針一般接二連三地刺入了陳夫人的心臟之中。
如果不是先帝,她早就清清白白地作為容家的寡婦,和容家一起在抄家中灰飛煙滅,那未必也不是一個好結局!
可偏偏先帝強取豪奪,容家袖手旁觀,才讓她受了那等屈辱,甚至於還顛沛流離了許多年才過上如今的好日子。
這和跟容遠在一起時十分相似的平靜生活,才是她最需要的,即便沉重的、令她作嘔的過去找上門來,她也絕不打算再揹負上那沉重的包袱!
不知道薛嘉禾說了幾次“先帝”之後,陳夫人深吸口氣打斷了她的話,“——你找的人已經死了,我只是陳夫人,言盡於此。”
從陳夫人口中逼出了想要的答案,薛嘉禾果然停了下來。她注視了陳夫人許久,才輕聲道,“十年前離開我的時候,阿孃就做好了這個決定嗎?”
“當然不是!”陳夫人立刻道,“容決沒有告訴你嗎?我是在離開汴京城回陝南時遇到了劫匪,被陳老爺所救,才有瞭如今的生活。”
“容決……自然是向著您說話的。”薛嘉禾漫不經心地道,“他見了您好幾次,卻一次也沒打算告訴我您還活著呢。”
“是我囑託他不要告訴你的。”陳夫人道,“為的就是不讓你像今日這樣找上門來——”
藍夫人在旁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她威嚴地道,“陳夫人,這可是長公主殿下,既然你只是一介商人之婦,在長公主尊駕前說話也未免太口不擇言了。”
陳夫人微微一怔,隨即用力咬住牙關,“……見過長公主殿下。”
是啊,她視若泥土的那個女兒,如今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尊貴的長公主。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從她身上找不愉快?就不能放過她,讓她過現在想要的和美日子嗎?
“……夫人如今家和美滿,這我知道,恭喜夫人了。”薛嘉禾停頓了許久,才又慢慢地接了下去,“可夫人既然已站穩了腳跟,也知道我是誰、在什麼地方,為什麼不來看我,為什麼就連一次信也沒有給我寫過?”
陳夫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語塞地從喉嚨裡發出了個尷尬的斷音。
為什麼?那當然是……為了保全自己,為了不讓終於能握在手中的東西再度消失啊!
“更何況,夫人都來了汴京城,和容決相認,仍舊決意瞞著我。”薛嘉禾聲音越發低了下去,她注視著陳夫人愕然的面容,帶著三兩分的忐忑道,“……這是為了我好才做的決定嗎?”
“呃……”陳夫人緊張地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