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叫容決猛地頓住腳步,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那裡只有一堵牆和院門,便是容決的眼力再好也看不見後頭有什麼人。
陳富商小跑著追在容決身後,見他突然停下,不明所以地順著轉頭望了一眼,揣測著建議道,“那是下官府中花園,內子或許就在裡頭,當年的事情,王爺需不需要再問問內子詳情?她或許記得更為清楚一些。”
容決立著沒說話,身周沉重的威壓叫離得近了的人都喘不過氣來。
好半晌,他才開口道,“你說她早逝的夫家姓陳?那她可有別的兒女?”
陳富商搖搖頭,“內子說家中親眷在戰亂中盡數死了,只留下她一人,我也是看著她孤苦伶仃才收留了她……”
他的話音未落,容決已經舉步朝那院門走去,陳富商只得嚥了後面的話頭,又掄腿追了上去,心中叫苦不迭:這攝政王今天登門到底是為了哪門子陳年舊事?
容決心中反覆迴響著剛才聽到的那句玩笑話,三步並作兩步穿過院門,目光一掃,便落在了院中被下人圍在中央的中年婦人身上,腦子裡嗡一聲。
婦人彷彿察覺到他的目光,也跟著轉眼望來,秀美的臉上露出一絲驚愕之情,倏地站起了身,張了張口,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只化作了淡淡一笑。
容決盯著那張同薛嘉禾七分相似、卻只顯柔婉的面孔,怎麼都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還活著。
——而且還悄無聲息地回了汴京城!
陳富商氣喘吁吁地追到容決身後,上氣不接下氣地介紹道,“王爺,這便是下官內子。”
容決將拇指穩穩按在劍柄上,沉聲應道,“很好。”
第34章
陳富商也不知是心大還是怎麼,在聽了夫人三言兩語後便放心地揮退下人,自己也識趣地走到一旁,將園中偌大空地讓給了容決和陳夫人二人對話,誰也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
“坐吧。”陳夫人柔和地做了個手勢,又倒了茶推到容決面前,笑道,“我沒想到,同你再次見面,竟是在這種情況下。”
容決伸手握住茶杯卻沒舉起,他銳利的眼神盯著陳夫人那添了幾分歲月氣息的臉,從中找到了童年少年時熟悉的倒影,“……你沒死。”
“但也同死過一回差不多。”陳夫人幽幽嘆道,“我當年匆匆趕回汴京,是怕你也遭遇不測,想著若是他也要對你動手,我便親自去求他讓你活下來……誰料容家被抄家時,你居然不在汴京。也好,你算是逃過一劫。”
容決神情莫測地轉動著茶杯,“我同容家本就沒什麼血緣關係,自然不會牽扯。”
“但我早就知道你會出人頭地的,”陳夫人溫溫柔柔地望著容決笑道,“從你小時候我就看得出來,你身上有股狠勁兒,不達目的定然不會罷休,聽說攝政王的名字叫容決,又是軍中出身,我立刻就猜到那一定是你了。”
容決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理當是欣喜的,見到自己的恩人仍然健在也確實令他放下胸口一塊大石,可同陳夫人來往說了幾句後,他心中的疑惑反倒越累越多。
“……我這幾年過得也是風風雨雨,可這般平淡的小日子也沒什麼不好的,只要如今能守著我的一家人好好地過一輩子,我便心滿意足,世上再沒有比這更令我高興的事情了。”陳夫人開開心心地說著,好似要將自己如今的喜悅美滿都分享給容決聽似的。
容決認真聽她說了許久,待她停下來喝水的時候才開口道,“你知道我活著,為什麼不尋人傳信給我?”
陳夫人一怔,目光閃爍,“你是一人之下的攝政王,誰都知道……你同真正的皇帝沒什麼分別,而我如今只是個商婦,不好貿然同你搭關係,先前離得遠,手中也沒有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便熄了和你聯絡的心思。這次進京……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許多人肯定還記得我,若是傳出去,定會讓我相公面上無光,因而原本是想隱瞞一輩子的,卻不知你從何聽說了我的存在?”
容決垂了眼,沒有回答陳夫人的話,而是道,“你和陳啟說,你原先的夫家姓陳,而不是姓容。”
陳夫人愣了愣,輕笑道,“容決,我遇見我相公時,正是容家剛剛被抄家的時候,我當時擔心若是說了實話,他會顧忌我和容家有關不救我離開,只得編了個謊話,誰想這謊一撒便是這麼多年,心中也頗覺愧疚……”她嘆息起來,“你要知道,一個婦道人家在亂世中求生,實在是不容易。我也是費了許多心思,才能有如今安穩的生活。”
“陳啟確實對你不錯。”容決點頭。
雖是續絃的妻子,但容決看得出陳啟對陳夫人頗為喜愛,將她當做了真正的正妻對待,對她的孩子也是一視同仁。
陳夫人笑開了顏,“是,我的運氣很好,在那時遇見了他,又能同他兩情相悅。想必容……他要是泉下有知,也會為我寬慰吧。”
容決聞言頓了頓,“遠哥許是會為你開心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會。”
陳夫人面上神情僵了僵,澀聲道,“先帝是已經去了的人,他如何想,我並不在意。”
“……我也成親了。”容決冷不丁道,“是先帝親自下旨指的婚。”
陳夫人的笑容變得十分不自在起來,她提起茶壺轉移話題,“你的茶涼了,我給你再倒一杯過。”
“我的妻子是薛釗從宮外尋回的親生女兒,名叫薛嘉禾,今年十七歲。”容決定定看著陳夫人,“……你知道她是誰。”
“……”陳夫人執意給容決續了茶,將茶壺放下後,沉默著將十指絞在一起,“容決,我如今過得很好。我那時被生活所迫,唯一牽掛的你又下落不明,再被山賊擄去……當時萬念俱灰,見到一絲希望時,便抓住了那絲希望。我或許是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可要是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的。”
那薛嘉禾就活該一個人過十年嗎?
容決想這麼問,但對著陳夫人略帶祈求的眼神,終究是沒問出口。
見容決沉默下來不再追究,陳夫人鬆了口氣,她抬眼往遠處掃去,視線鎖定在一個男孩的身上,遠遠朝他招了招手。
看起來才七八歲的童子穩步到了容決和陳夫人面前,拱手規規矩矩地行禮,“母親。”
“來見過攝政王。”陳夫人慈祥道,“王爺,這是我的獨子,明年就要參加會試了。”
看著朝自己行禮的男孩,容決寡言地嗯了一聲,興趣缺缺。
容遠和容夫人——如今的陳夫人——曾經也是有個孩子的,但天生體弱,出生沒兩年就夭折了,可容決還記得,容遠夫妻倆對那個孩子百般寵愛照顧,幾乎是捧在掌心裡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那孩子走後,容遠接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