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王殿下的禮,我要不起。”
容決條件反射地接住自己親手送出去的弓,腳底跟生了根似的長在地上,硬生生看著薛嘉禾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
薛嘉禾倒沒氣得失去理智,她疾步走到容決帳篷門內的時候停了下來,闔眼深吸一口氣,而後緩緩吐出,壓低聲音道,“今日的事就爛在肚子裡。”
追到她身後的綠盈低聲應是,見薛嘉禾的表情重歸平靜,才上前一步側身替她掀開了帳篷的簾子。
站在不遠處的藍東亭見她出來便笑著招手,“殿下。”
薛嘉禾淡淡朝他點頭,“到了用飯的時候,記得叫藍家妹妹們去我那兒用飯。”
藍東亭八面玲瓏的人,怎麼聽不出薛嘉禾這句話就是叫他此刻不必再跟著的意思,便立在原地拱手道,“臣恭送長公主。”
薛嘉禾帶著綠盈走了兩步,身後帳門被人猛然揮開,容決的聲音從後頭傳來,“薛嘉禾——”
追出來的容決手裡還拿著薛嘉禾剛剛還給他的弓,可視線卻第一時間落在了在場藍東亭的身上。他的視線在薛嘉禾和藍東亭之間來回掃了掃,突而冷冷地笑了,“還說我汙衊你?”
“綠盈,我們走。”薛嘉禾並不理會容決的挑釁,倒是藍東亭若有所思看向容決手中的弓,似乎明白了什麼。
“你留下,”容決陰鷙道,“我的話還沒說完。”
“弓在攝政王殿下手裡,”薛嘉禾半側過身對容決點點自己胸口,她幾近面無表情地道,“有的是辦法叫我停下來。”
容決握著弓的手一緊,轉瞬竟真抽了一支箭出來搭在弓上,抬臂時卻一轉身將箭尖對準了一旁的藍東亭。
他眯眼道,“還走不走?”
薛嘉禾沒想到這人瘋起來竟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的視線立刻在周圍轉了一圈,這才發現目光所及之處已經全是和容決帳外護衛穿著一樣衣服的人,顯然早動作迅速地將附近封鎖住,閒人勿入。
即便容決真在這裡當場殺人發難,恐怕訊息也一時之間傳不到幼帝那裡去。
她不得不站住腳步,捏著拳頭轉過身面對容決,“你要反?”
“我要殺他。”容決聲音冷得如同玄鐵寒冰。
不是因為藍東亭是他的政敵,朝堂之上處處針對他,又一心扶持幼帝儘快親政;而是因為藍東亭看薛嘉禾時那覬覦的眼神。
藍東亭對薛嘉禾的情愫絕不是夫子和學生那麼簡單。
一想到薛嘉禾當著他的妻子,同時心中卻偷偷愛慕著另一個男人,容決的理智就在咆哮著一箭將藍東亭射殺當場,永絕後患。
此時性命已被掛在懸崖邊上的藍東亭卻是三人中看起來最冷靜的一人,他揹著手面向容決,笑意不改,“我死不足惜,甚至攝政王先動手,我還是佔了便宜的人。”
他雖然不知道薛嘉禾和容決方才在帳篷裡具體說了些什麼,可藍東亭只需稍稍一想便能猜出個七八分來。
容決到底是發現他也對薛嘉禾抱有好感了。
可只因為這一點發現和懷疑就要殺人的,恐怕也只有容決了。
藍東亭腦中飛快轉著許多念頭,口中說出的話卻是不緊不慢,“尤其是,長公主大約會恨攝政王一輩子,再也不同你相見吧。這對攝政王來說是不是期待已久的解脫?這門婚事到底能從你頭上揭去了。”
“藍東亭!”薛嘉禾不知藍東亭為何此時還要挑釁容決,立刻出聲喝止了他。
容決拉弓持箭的手穩如泰山,殺機在箭尖擰成一點寒芒,他緊盯著藍東亭,開口問的卻是薛嘉禾,“我殺他,你會恨我一輩子?”
薛嘉禾避其鋒芒不答,頓了頓只道,“我嫁給你,你便不造反。若你要毀約,就一切都作罷。”
容決不為所動。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指一鬆開,箭矢必將貫穿藍東亭的腦袋,這等同於謀逆無異,而正如藍東亭和薛嘉禾所說,他一毀約,本就是先帝賜下的婚約自然也是形同虛設。
容決覺得自己本該是高興且鬆一口氣的,可眼角餘光裡定定站在那兒的薛嘉禾卻刺痛了他的眼睛。
叫她沒有了名義束縛,好跑去找她幼年那個竹馬雙宿雙棲?
容決冷笑,手腕微微一扭轉,箭矢疾射而出,在薛嘉禾小聲的驚呼中精準地從藍東亭耳側兇猛地擦了過去。
藍東亭下意識地閉了閉眼,而後一摸耳朵,果然已被刮出了鮮血。
“這是警告,藍東亭。”容決放下弓,眼神陰沉,“你的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說完,又扭頭深深看了薛嘉禾一眼,竟就這麼作罷轉身進了自己的帳篷裡。
薛嘉禾長出一口氣,讓綠盈上前去檢查藍東亭的傷勢,聽得後頭容決帳篷裡傳來什麼東西打碎的聲響,也只是略略回頭不在意地掃了一眼。
蕭御醫總背地裡說容決是“狗脾氣”,薛嘉禾這還是第一次真正見到。
藍東亭極為淡定,他擦了擦臉頰耳廓出的血,反過來安慰薛嘉禾,“今日之事應當傳不出去,秋狩中刀劍無眼,我隨意找個藉口搪塞他人便是,殿下不必擔心。”
薛嘉禾隔著幾步瞧他氣定神閒的樣子,嘆了口氣,“方才真是太驚險了。若還有下次,你不要再這樣挑釁他。”
藍東亭溫聲應了是,退了一步道,“臣先告退了。”
“尋御醫看看傷勢。”薛嘉禾叮囑完,等藍東亭緩緩離開,才拖著有些沉重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那一盆子她原本期待不已的鹿肉已被御膳房派人取走,可這會兒的薛嘉禾卻已經有些失了胃口。
她有些頭疼地坐了下來,喝了一口綠盈倒的參茶,才道,“我是不是剛才該和容決服個軟的?”
綠盈小心地瞧了眼薛嘉禾的臉色,沒直接作答,而是道,“殿下……您手上的傷有些顯眼了。”
薛嘉禾無所謂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繞了一圈的紅痕,它已開始緩緩轉為青紫色,就在小臂的下半截,動作間極容易露出來叫人看見,這倒是不太方便。
“過幾日就好了,你去找找有什麼首飾護具正好能擋得住的。”薛嘉禾想了想又道,“拿個雞蛋來揉揉便是。”
綠盈提議,“不如找蕭御醫來看看?方才那般……免得將殿下氣病了。”
“哪裡這麼容易就氣病。”薛嘉禾雖然這麼說著,但還是擺擺手讓綠盈去了。
隨行的蕭御醫不消兩刻鐘就帶著藥箱匆匆趕來,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陣薛嘉禾,才鬆了口氣,“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薛嘉禾伸手給老御醫看,“就是和容決起了兩句口頭爭執,這個留著怕叫人看見。”
她的膚色本就蒼白,這會兒一圈紅紅紫紫的淤傷環繞在手臂上,隱約還能看見幾個手指印,簡直有些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