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頭的路比容決熟得多,哪裡需要綠盈帶路,他輕咳一聲,裝模作樣地提高嗓音,“殿下早先留了病根,身子向來就弱,你在殿下身邊應當最清楚不過,怎可讓她貿然飲酒!”
他說完,朝綠盈擠眉弄眼示意她配合一番。
綠盈卻對容決並不抱希望,她偷偷觀察過容決看薛嘉禾的眼神,那雖然不是單純的憎恨與厭惡,但有一點是很明顯的——容決並不願意主動接觸關於薛嘉禾的一切。
但看到一把年紀的蕭御醫似乎眼睛都快抽筋了,她也只好嘆氣道,“您說得是,我此後定會多加註意的。”
蕭御醫又和綠盈你來我往了幾句,而後悄悄轉頭去看容決離開的方向,那裡哪兒還有半個人影?
綠盈無奈,“蕭大人,殿下都那樣說了,您難道還不明白嗎?”
蕭御醫哼哼著提了提藥箱往外走,“我明白,我就是想打抱不平。是他自己在先帝面前揚言說要娶殿下,先帝真給了他又跑去邊關,把氣撒在殿下身上——殿下的身子骨我廢了多少心思才能將養成現在這樣,偏生兩碗燒刀子下肚,這還能好?”
綠盈輕輕地朝蕭御醫噓了一聲,她斂眉道,“蕭大人還請慎言。”
蕭御醫在攝政王府門口停住了腳步,他回頭望了一眼西棠院,嘆了口氣,“我受先帝所託照顧殿下,可能做的也只不過這麼多罷了……殿下曾經過得苦,如今也不自由,只得你多好好照顧她了。”
綠盈朝蕭御醫一福身,道,“蕭大人請放心,我也是得了義父囑咐,無論如何要護好殿下的。”
“至於殿下叫我保密的那件事……若是殿下不願,我便一路帶到土裡去。”蕭御醫壓低了聲音道,“可我擔心的是,有一就有二,這紙哪裡包得住火,總有一天要被發現的。”
綠盈想了想,也用咬耳朵的音量道,“那日折騰了大半夜到三更,殿下受得住麼?”
蕭御醫連連搖頭,“這不行,這可不行,你得想想辦法,不能叫這事再發生了。”
綠盈苦笑,“連他醉時我都沒膽去攔,醒時還得了?”
她那日當然是想攔住容決的,可容決渾身氣勢就彷彿從地獄魔窟裡爬出來的,誰敢不要命了去攔他?
蕭御醫搖著頭離去,綠盈轉身去王府庫房領了藥便回西棠院準備煎藥,別的事情她可以交給小丫頭去做,煎藥這樣關係到薛嘉禾身體的她卻絕不會假手他人,生怕出了什麼缺漏。
她正準備煮水時,管家卻慢悠悠來了一趟,帶了新的幾份藥材說這些比庫房中的更好,又問薛嘉禾可是染恙,這話套得叫綠盈怔了怔,心中警惕起來。
“殿下身子一向弱,蕭御醫每半個月來看診時,都是搖頭嘆氣走的。”她滴水不漏地答道,“這次不過是殿下苦夏,什麼也不愛吃,便換了些藥材養胃罷了。”
管家笑眯眯幫著綠盈提了水,道,“那就好,聽說殿下今日未出過屋子,我還當殿下生病了。”
他也沒追根究底地問,將藥材放下後很快便離開了西棠院,直奔容決書房,將綠盈領走的藥材準確地報了一遍,道,“確實是調理的方子,只是還有退熱鎮定之效,殿下多是發熱了,夏季高熱是最難熬的了。”
容決正在擦弓,眼也不抬道,“一直是那個御醫來替她診平安脈?”
“是,自殿下來府中後,蕭御醫便半個月來一次,風雨無阻。”
容決回憶起曾經立在先帝身旁低頭緘默的老御醫,冷笑了一聲,“將心腹都一二留給她,看來先帝確實寶貝失而復得的女兒。”
蕭御醫剛才那番話顯然就是衝著他說的,怎麼,把薛嘉禾身嬌體弱怪到他頭上的意思?
昨天見到的薛嘉禾還精神抖擻敢跟他嗆聲耍小聰明,看起來全然不像根病秧子,怎麼今天就能病得起不了身?
容決再沒了保養的心思,他將沉重的弓扔到了桌上,發出一聲悶響;隨即,他起身便出了書房朝西棠院走去。
他倒要看看薛嘉禾究竟是在裝病還是真病。
第6章
西棠院裡頭靜悄悄的,只有苦澀的藥味從一角傳來。
容決聽管家提過薛嘉禾不喜身邊跟著太多人,從宮中帶出來的宮人也不對,按著規矩帶了最少的人數,其中大多還留在了長公主府中,只有小部分隨她來了攝政王府。
但這樣一來儘管是清淨了,為了匹配她的身份額外修葺得十分寬敞的西棠院卻就顯得十分冷清。
好似他容決刻意冷落低待了她似的。
容決皺眉四下一掃,只見到一個粗使婆子模樣的在遠處掃地,動作看上去有些遲緩,甚至沒意識到他的到來。
若薛嘉禾真那麼風一吹就倒,就這些人,能照顧得好她?
容決想著,直接大步進了屋子,綠盈不在,外屋的幾個小丫頭對著容決只敢怯怯行禮,叫他長驅直入一點也沒受到阻礙。
一進到屋子裡,容決就見到薛嘉禾闔眼側躺在軟榻上,身上這次倒是裹了件衫子不再那麼輕薄,還又蓋了條薄被,容決在旁看著都嫌熱,湊近了還能看見她的鬢髮都被汗水打溼貼在了臉頰上,顯出幾分前日還沒有的嬌柔病弱出來。
換個人或許就會怦然心動了,可容決不會。
他緩緩走近薛嘉禾,憑藉她的呼吸和眼珠滾動判斷出她是睡著了,在她身前站了片刻才緩緩伸出手去在她額頭上貼了一下,手心裡滾燙一片。
高熱倒不是假的,穿得那麼少自然容易著涼。
薛嘉禾睡得並不安穩,細長的柳眉緊緊擰著,眉梢向下壓住,手指緊張地全部扣在手掌心裡,看起來彷彿是被什麼噩夢給魘住了。
容決立在她跟前,正巧聽見這個十七歲了的姑娘在喊著“孃親”,眼神又暗了一分。
他當然知道薛嘉禾的母親是誰,那是先帝用盡手段也沒能得到、留下的硃砂痣,因而在好不容易找到薛嘉禾之後,才不顧一切地將她帶回了宮中,當做掌上明珠供了起來,只差天上的月亮沒親手摘下來送給她。
即使那般盛寵只有半年,也足夠所有人知道先帝對薛嘉禾的看重。
因此先帝在病重時直白問容決要如何才願意輔佐新帝,容決想也不想地說了薛嘉禾的名字。
先帝為此露出了極為微妙的神色,但最後出乎容決意料,他竟然是嘆著氣同意了。
在這之後不過三天,先帝就病逝榻上,薛嘉禾成了容決束之高閣的妻子。
薛嘉禾在容決猶如實質的注視下變得愈加不安,她嘟嘟囔囔著“我想回家”又往薄被裡頭鑽去,最後只露了兩隻眼睛在外面。
容決凝了她一會兒,最後不緊不慢地伸手,把掩住她口鼻的被子往下掖了掖。
他俯身下去的時候,薛嘉禾剛好又迷迷糊糊地說夢話,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