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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粗布一看,竹簍中一團狼藉,哪裡還有烤兔烤雞的蹤影,包著烤雞的油紙包裡不時吐出一段骨頭,再仔細一看,露在外頭一小截紅尾巴尖兒。
謝玄把整個竹簍倒過來,倒出零零碎碎的雞骨、兔骨、糕餅屑,最後才掉出一團紅色,他伸手接住,一把捏住了小蛇的七寸。
這才半天的功夫,這條蛇就把竹簍中預備的乾糧都給吃盡了,他們本想到下個城鎮再補給,這下可要餓肚皮了。
謝玄氣得磨牙,拎著這蛇晃來晃去:“你這麼點小東西,怎麼能吃這麼多?”照它這個吃法,還沒走到青州,就要把他們給吃窮了。
小蛇在他手中一點不敢掙扎,發出虛弱的“嘶嘶”聲,尾巴尖勾勾小小的手指頭,竟還知道讓小小救它。
“師兄!”小小一把伸手奪過,“它是餓壞了,不是故意的。”
小蛇彷彿也知道小小在替它說好話,它細長長的尾巴尖一卷,托出個亮晶晶東西,它竟然還偷偷藏了一顆粽子糖。
謝玄叫它氣笑了,覺得這小東西雖能吃,到底還算有靈性,蛇母都被鄉民建成廟宇了,說不定它真來歷不凡。
手指一鬆,小蛇便落到小小的手上,趕緊盤成一團,把蛇頭也藏起來,一聲都不敢出。
兩人總要吃飯,謝玄幾下攀上路邊一棵大樹,站到樹冠上往遠處眺望,近處無山,無處可打野味,不遠處倒有一片青色田野,偶有炊煙升起。
腳尖一點,輕飄飄落下,對小小道:“前頭有個村莊,咱們買些吃的去。”
村莊看著近,走到時天色已晚,謝玄在外頭看了一圈,有一戶人家這會兒家中還冒著炊煙,竹籬笆扎得齊整,小院裡還種了桃花,很是乾淨的模樣。
點點門戶說:“這家怎麼樣?”
小小抬頭一看,眉尖一蹙,這一家的氣十分古怪,她還沒辨出是什麼,從小屋中出來一個素衣婦人。
手裡捧著木盆,抬頭看見小小和謝玄,放下盆走過來,笑盈盈問他們:“可是要喝水?”
她衣著簡樸,可慈眉善目,小小看著她不由自主便點點了頭:“我和哥哥想借宿一晚。”
婦人站在原地,似乎猶豫,可看小小謝玄風塵僕僕,到底不忍心將他們拒之門外,打開了門舍,把他們帶到一間屋舍中。
“家裡實在沒有空餘的屋子,這一間原是我夫君教書的地方,如今……也沒有孩子來了,你們在這兒歇一夜罷,我去取些被褥來。”
屋中果然設著十來張學字讀書用的小桌,地臺架高了,一排大窗推開就是桃樹青竹,睡在這兒倒有些意趣。
謝玄很快便把小桌壘起來,婦人說屋裡久無人來,可處處都很乾淨,席子往窗邊一鋪,便能對著明月桃花入睡。
婦人很快端了吃的來,她臉上有些羞意:“家裡實在沒什麼可吃的。”
盤中兩碗麥飯,幾樣野菜,一點葷腥都無。
小小看這婦人頭頂繞著一段瑞氣,不該如此清貧,正覺疑惑,正屋中走出個柱著柺杖的人來,一面走一面低喚:“瑛娘,可是家裡來了客人?”
這人瘦得一把骨頭,頭頂分明瑞氣纏繞,可命火卻十分黯淡,眼看……就要不久於人世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蛇:爹我餓咧!
謝玄:養不起養不起
第23章 苦鴛鴦
瑛娘急急放下手上的托盤,趕緊到屋外扶住她丈夫:“你怎麼出來了,還是進屋躺著罷。”說著看向小小和謝玄,“是對來借宿的兄妹,天這樣晚了,就讓他們歇一夜。”
那人強支病體,點一點頭:“是該如此。”握著瑛孃的手,輕聲對她道,“桃花開得這麼好,我想陪你再看一次。”
“胡說什麼,等你好了,咱們還能再看五十年的桃花呢。”瑛娘眼底含淚,月華桃花之下,一點淚光悽楚動人。
那人反而疏朗一笑:“生死由命,我能活一日便陪你看一日花。”
瑛娘聽了,默默回屋中搬了兩把竹椅,擺在桃花樹下。
臉上也收了淚光,盈盈笑道:“難得你今日精神這樣好,我整治兩個小菜,咱們賞花喝茶。”
可家中實在沒什麼可吃的東西了,瑛娘出門片刻又回來了,帶回來淺淺一竹篾的雞蛋和一簍窄蝦。
小蝦剝出肉來,裹上雞蛋麵糊,炸得微紅酥香,擺在鋪了一層青竹葉的碟子上,還摘上兩朵桃花夾雜其間。
香椿苗和豆皮絲涼拌,最後又捧出一碟櫻桃,香色鮮穠,顆顆紅珠。
不過片刻,桌上紅白黃綠,樣樣齊全。
連小小和謝玄都分了一些,拿個竹編盤子,每樣盛了一點兒,也摘了一把桃花擺著,送到他手上:“許久沒見這樣的好月亮,你們也賞賞月色罷。”
謝玄接過竹盤,捏捏兜裡的錢,還有十好幾兩,走的時候給他們一些,這對夫妻倒是好人,自家窮成這樣,做了這些細食還要款待他們。
瑛娘坐回樹下,男人撿了一顆櫻桃,手中捻著櫻桃梗,口中漫吟道:“芙蓉闕下會千官,紫禁朱櫻出上闌。”
說完,把櫻桃送到瑛娘嘴邊,瑛娘微紅著臉,瞥了一眼小小和謝玄,到底還是張嘴吃了,男人的手掌還攤開著,等著接她嘴裡吐出來的櫻桃核兒。
她羞的都不再看向小小謝玄,粉白麵上淡淡一層紅暈,更添幾分嬌美。
那邊謝玄一接過櫻桃就先挑了盤裡最紅最大的,往小小嘴裡一塞。
小小含著櫻桃,舌尖嘬著櫻桃肉,看見瑛娘側過身去,心中想到,喂個櫻桃有什麼好羞的?
想著把嘴一張,櫻桃核兒“啵”一聲落在謝玄的手心裡。
瑛娘輕聲道:“這是小虎子今日才剛送來的,說是他自己摘的,孝敬先生。”
男人聞言一頓:“小虎子還讀書嗎?”
“不讀了。”瑛娘搖搖頭,這鄉間就只有一間學堂,束脩收得少,孩子們還能識得幾個字,自從丈夫病後,家裡富裕的還能送到鎮上去,家裡窮的,只能打柴種地去了。
男人嘆息一聲:“他是個讀書的材料,不該這麼荒廢了。”
“等你好了,小虎子就不荒廢了。”瑛娘取出個酒壺,男人眼前一亮,她伸手一刮丈夫的鼻子,“大夫說了你不能飲酒,這裡頭盛的是白水,就喝個意思罷。”
二人雖然貧病,卻也自得其樂。
小小吃櫻桃,謝玄吃小蝦雞蛋餅配麥飯,東西雖然粗糙,可做得十分精緻。
兩人也算吃過好東西,鼎香樓裡吃過席面,蔣大戶和白雪香也上過美酒好菜,都不如這婦人捧出來的有風味。
窗前還掛著竹製風鈴,微風一動便發出悅耳聲響。
小小又吐了一個櫻桃核:“這個男人的病,有古怪。”道道黑霧在那男人腿上繚繞不散,憑他的命火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