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提著衣服,邁了進去。
白垚正躺著睡覺,聽見聲音抬起眼皮一看,原來是趙周行,於是翻了個身,腦袋掉了個個,頭衝裡接著睡。
趙周行知道白垚醒著,等翟信把酒菜什麼的放下,便讓他出去守著了。
門上的鎖鏈“嘩啦”響著,又重新鎖上。
趙周行倒了兩杯酒,“朕聽說白侍郎嫌棄飯菜不合口味,中午還沒有吃過,因此特地帶了吃食來看看白侍郎在牢裡過的可好。”
“勞皇上費心。”白垚從草墊子上爬起來,用手在邊上按了按,又掀起來翻看了一番,“這墊子太硬。”
趙周行笑起來,“怎麼,嫌棄?”
“臣,不敢。”白垚走過來坐下,伸手抓了一個饅頭吃起來,“皇上今天聖駕光臨,不知道有什麼天大的事情?”
“天子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朕來看你,便已經是天大的事情了。”趙周行喝了兩杯酒,“朕今天在外頭賞梅,想了句詩,可惜想不出下句,想了想,只好來向白侍郎討教一番。”
“皇上請講。”白垚點點頭,夾了一口菜,含含糊糊地說到。
趙周行把那酒杯推到白垚面前,“白侍郎應該嚐嚐這酒。”
白垚忙嚥下嘴裡的東西,端起酒杯,聞了聞酒香,“好酒。”
隨後一飲而盡,“應當是梅花釀了。”
趙周行再給兩人滿上,“今天朕想到的那句詩是——雪中飲梅思故人。”
牢裡很安靜,腥腐味道的走廊延伸著,消失在一片看不見的黑暗中。可從高高的牆頂上開的不足通人的小窗中,照進一絲光亮,把灰塵都照的亮如星辰。
白垚把趙周行帶來的飯菜吃淨,末了拿著最後一塊饅頭,在盤底轉了一圈,丟進嘴裡,這才心滿意足地拍拍肚皮,“不瞞皇上,臣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麼好的飯菜了。”
“回頭朕吩咐他們給你換好點的牢飯。”趙周行說。
“臣謝皇上。”白垚抹抹嘴,眉頭一皺,忽做恍然大悟狀,對趙周行說,“臣昨天晚上,躺在這牢房裡,卻看得到天上的星辰,偶得一句,想來與皇上那句倒也能湊個對。這句就是,長夜遙望曉星沉。”
趙周行把那兩句話湊起來,反覆唸了幾遍,笑道:“白侍郎倒是給朕解釋一下。”
趙周行雖笑著,笑容卻透著意味深長,白垚對上趙周行的眼神,也笑了。
“故人留下的攤子,便要皇上來收拾了。”白垚說。
“知道嗎?”趙周行忽問道,“朕一直在想,朕其實沒有什麼必要的理由去做這件事。現在國家也算太平,雖然有外敵侵擾,也還沒動到根底。到時,朕這一刀下去,又要牽連出無數人來。朕原想著,能忍一時,便是一時……”
趙周行回宮時正逢冬雪,走時卻是炎夏。朝廷每年都會給江浙一帶撥固定的款子,修繕堤壩,防治洪水。但是她經過那一帶時,看到的卻是遍地乞民,堤壩年年修葺,年年決口,一旦決口又要撥款賑災。
區區一個堤壩,硬是被修成了一個無底洞。
“朕是迫不得己坐到這個位置上的,但是古人說,在其位,謀其政。朕既然在這兒了,有的事就不能不管。”趙周行站起來,看著上方那口小窗,“父皇留下他們乃是為了制衡,朕心中明白,但是這樣下去,國庫虧空只是早晚。國庫虧空,就要加徵賦稅,賦稅再經層層盤剝,恐怕到朕手裡就沒有幾分了。瞞上欺下,他們倒是想的好法子。”
然而還有一層,趙周行沒有說出來。文相一派,便是主張女子不能為帝的,趙奉在位時,準備冊立趙周行,文相等就提出了異議。聞人合常年幽居晉天觀,卻在冊立大典上出面,壓住了一干非議。他趙國到底是以教立國,雖然景帝時不再重視此事。
亟待趙周行正式繼位,他們逼迫趙周行擇婿,被趙周行晾著了,其中便有些人倒向傅梓洲。
在幾個異姓王中,傅梓洲手握重兵,而且確有此心。之前趙周行沒有發覺這件事,直到西南一行,經著些事,才看出其中面目。
“皇上既然都明白,臣就不多言了。”白垚說,“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有後果,但是無論做什麼事情,考慮的都不是後果,而是值得。”
趙周行笑了聲,“白侍郎知道季相有多少門生嗎?”
白垚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知道。”
“朕也不知道。朕只知道今年春闈時,前兩名都是季相的門生,只有你這個探花郎——”趙周行轉過身來,“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
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探花郎,被趙周行兼了個巡按,直接丟到了江南。
對於趙周行這種作為,朝臣自然反對。一個幾乎毫無官場經驗的“毛頭”,就委以重任。趙周行被諫官批為飛揚浮躁,不顧大局之類。
這一諫,把趙周行“氣病了”,正好聞人合那邊卜了卦,藉著由頭,趙周行便離宮了。
趙周行那時實在無聊,又覺得做皇帝實在太累,她不願意做,別人羨慕嫉妒不來的,她倒是很想一走了之。於是第一次曉得什麼叫做身不由己。
出了宮就當做遊玩,一路南下,遇到折竹。
是奇人。
歷朝歷代自然是不缺奇人的,不然史書讀來便索然無味,民間也因此少了許多閒話爐前的傳說。
趙周行想起那封籤文,夜降大雪,踏雪而來,說起正是暗合第一句“七星踏雲”。
卜卦術算之事,趙周行雖然不通,但是多少明白這些東西,不可能從字面來看。民間傳說懷抱玉璽的女子,其實是個賣豆腐的,豆腐就是她的璽。可見一斑。
於是主動親近,也有試探之意,卻是愈試愈加茫茫然,又愈加清晰確定起來。
然而聞人合說了,不能為他人所用。趙周行思來想去,能安安心心留在她身邊,那就不如干脆把人擱在後宮算了。甚至,還可以一面擱在後宮,一面擱在朝堂中。
她算盤打得鐵響,結果把自己繞了進去。才知道對一個人上心太過,便是天大的壞事。就像養育一個孩子十幾年,再怎麼不喜歡,最後也舍不下了。若是時時念想著,就成了心病。
她一面念著此去平安,一面想,倘若戰死沙場,也不是什麼壞事。
思緒漸遠,白垚見趙周行神色時有變動,卻不再說話,以為她還在猶豫,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為上者,凡事做了,就絕不能悔改。一意孤行也好,專/制獨斷也罷,都是皇帝的權利。
“季大人雖然門生眾多,但不過是文弱書生,若是到時結黨營私,大可以拉去斬了……”
趙周行愣了一下,回神道:“白侍郎說什麼?”
白垚便把自己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趙周行皺起眉頭,“白侍郎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