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生理結構, 真的能這麼強烈地影響著他的精神世界嗎?
宋卻從窗臺爬了出去,失去了系統,他的身體素質就是少年宋卻的身體素質, 年輕、健康,但仍然是個普通人。要是不小心從樹上掉下去,還是很危險的,少說也要摔斷一條腿。但宋卻沒有害怕,他爬到樹上時樹枝抖了抖, 他也跟著搖晃了幾下,好在及時抱住了樹幹才沒有摔下去。
宋卻往下看了一眼,與眾不同的視角沒有讓他發暈,反而使他心情變好,說實話,有些不正常的興奮。
宋卻搖搖頭,甩開那些討厭的念頭,伸出手去抱那隻貓咪。貓咪似乎是被困在樹上了,見有人來抱,乖的不得了。宋卻將這一團柔軟又溫熱的小東西抱在懷裡,正準備返回窗臺。
“蠻蠻!你在幹什麼!”
宋媽媽看到眼前這一幕,心臟都要嚇停了,幾乎剋制不住自己尖利的聲音。
宋卻被她嚇了一跳,腳下滑了一下,差點摔下樹去。好在他反應快,一手抱著貓咪,一手抱著主幹,穩住了身形。
宋卻沒有先和宋媽媽解釋,而是選擇速戰速決,跳回了窗臺,在宋媽媽暈過去之前,無辜地舉起那隻小貓咪,道:“它被困在樹上了。”
宋媽媽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就算看見宋卻安全地回來了,還是忍不住心口痛起來,連拍了好幾下,才能開口說話:“就因為這隻貓咪?”
宋卻看著宋媽媽的滿臉怒容,忍不住摸了兩把貓咪,固執道:“它被困在樹上了。”
宋媽媽突然像被針戳破的氣球一樣,沒了氣勢,她抱著宋卻哭了起來:“我的蠻蠻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孩子,他們什麼都不懂,憑什麼這麼說你,你明明是連只貓困在樹上都會擔心的孩子。”
在這一刻,宋卻突然明白了少年的沉鬱。那個少年既怨恨父親的不信任,又害怕母親的過度信任。他知道自己從未有過傷人的念頭,但他也知道,自己絕不是母親心目中那麼溫柔善良的孩子。他惶恐於自己可能是個心理變態的事實,又不願意輕易屈服。
宋卻不知道少年去哪裡了,會不會變成了一個正常人,擁有普通的大腦,過著普通的生活,但他理清了自己的思緒,知道自己要做著什麼等待系統。
宋卻拍了拍宋媽媽的背,奇蹟般地,他對宋洋和宋媽媽有著感情,這讓他面對他們倆時像個正常人一樣。
“媽,我想見許昌平叔叔。”
宋媽媽擦了擦眼睛,把臉別到一邊去。宋洋和許昌平共事了多久,她就和這個人認識了多久,平常宋洋請人到家裡做客時,她也一直盡心盡力。因為宋卻這件事,她真是提都不想提到這個人。
“你見這個人做什麼?他有什麼好見的?”
宋卻知道如何讓宋媽媽答應他的要求,他扶住宋媽媽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誠懇道:“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大腦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們都說我是一個心理變態,我會不會真的變成很糟的人?媽媽,我想弄清楚這一切,不想只是聽他們說。”
宋媽媽最終還是答應了,但她不讓宋卻一個人去,也沒把這件事告訴宋洋,和許昌平聯絡好,便帶著宋卻到了和許昌平合作的那個教授的實驗室。
許昌平是個帶著眼鏡的中年人,看起來有些書生氣,明明是他指出了宋卻的犯罪型大腦,但他看著宋卻的目光卻不像宋洋一樣,帶著那麼多的審視。
許昌平給兩人展示了宋卻的大腦正電子圖,旁邊是幾種普通人可能擁有的正電子圖。
許昌平指著影象解釋道:“你們看,這裡是一個叫做額眶部皮質的東西,這裡則是前額皮質腹側。從額眶部皮質繞過這裡,再到前額皮質的這個結構,叫做扣帶回區域。扣帶回會連線到大腦後側,一直到顳葉和杏仁核的尖端。”
許昌平一口氣說了好幾個醫學名詞,宋卻從前也沒有特別關注過腦醫學,雖然對這些名詞還有印象,但一時也想不起來這幾個區域分別掌管著什麼。
不過有一點是很明確的,宋卻的大腦和普通人相比,這幾個區域有著明顯的腦損傷。
許昌平接下來的話語也證實了宋卻的發現:“和旁邊正常人的正電子圖相比,我們可以發現你的邊緣皮質、前額葉皮層和顳葉皮層都有很嚴重的損傷。其中,邊緣皮質是加工和處理人類情感的地方。前額皮質則負責人的‘冷認知’,額眶部皮質和前額葉皮層負責人的‘熱認知’。”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說的太過晦澀,許昌平很快換了一種說法,道:“總之,因為你前額葉皮層這一塊的受損,前額皮質這邊反而更加發達。具有豐富情感的記憶、行為以及倫理道德一類的熱認知會不如常人,但不具情感的記憶、理性判斷和執行能力會比普通人更為出色。”
許昌平的話像是在安慰他有這麼個大腦也不全是壞事,但這字裡行間的描述實在不像在描述一個溫柔善良的孩子。
許昌平說的越多,宋卻便越看見一個毫無感情、沒有同理心,但擅長模仿他人情緒,知道在什麼時候用什麼表現來打動他人,甚至操縱他人的形象。對了,這個人還熱愛冒險,喜歡尋求刺激,就像他今天在窗臺上做的那樣。
說到最後,許昌平拍了拍宋卻的腦袋,道:“叔叔看著你長大,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在看見你之前,叔叔還以為自己做出了什麼了不得的研究,但現在看來,還是不行啊。人的大腦是很精細又複雜的東西,但它遠遠沒有人類本身複雜。你的大腦可能註定你有一些別人沒有的優勢和劣勢,但真正決定你是怎樣的人的,並不僅僅是因為你的大腦。叔叔和你爸爸說這件事,本意只是希望你爸爸能給你更多的幫助,沒有想到會鬧成這樣。叔叔和你說對不起。”
宋卻已經在短短的幾天裡,感受到這個大腦給他帶來的影響,他曾經是那麼愛心氾濫的人,但現在只有理智意識到應該同情的時候,大腦才願意可憐巴巴地分泌出來一點化學物質,讓宋卻感受到一點情緒。
這還是因為宋卻曾經作為一個正常人,他知道什麼時候他會產生怎樣的感情。如果是那個少年宋卻呢?一個幾乎不曾產生過同理心的少年,是不是真的更容易走上犯罪的道路?
許昌平作為犯罪心理學的專家,協助警局破案,如今又和腦科學的專家合作研究殺人犯的大腦模式。他比誰都清楚宋卻潛在的危險,所以他選擇提醒宋洋,但他沒有放棄這個孩子,沒有直接將這個孩子看作殺人犯預備役,這就夠了。
宋卻道:“叔叔,你覺得我會變成一個好人嗎?”
以宋卻的年齡,他其實不應該沒有自信地發出這樣的詢問。可是系統的失蹤、連環殺人犯的大腦模式還是難以避免地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