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該是你往那邊靠一點嗎?
林晏卻微笑著,並沒有“避一避”意思。
沈韶光只好壓著點袖口,又後悔,今日合該穿窄袖胡服。
林晏不再逗她,往邊兒上讓了讓,又很君子地負過手去,只是那拇指和食指輕碰,似在懷念剛才紗衣質感。
他們運氣著實好,繞過河流,來到那村莊前,村頭兒上便有個小小酒肆,兩間茅舍,挑著個風吹日曬脫色酒幌子。
店主娘子是個頗爽利婦人,熱情地招呼著,言有“極好燒豕肉”——因為今日中元節,祭祖多,村裡殺了兩頭豬,店裡得了一隻八·九斤重豬腿,都切了大片子蒸上了。本來想著蒸好了去賣給城隍廟道士,誰想突然來了貴客。
沈韶光又問有什麼菜蔬和主食,店主娘子說有自家種蔥、茄和菘菜,又有才煮出來毛豆子。
沈韶光笑起來,讓先上兩盤毛豆子,又讓燉些菘菜,蒸些茄子。聽說主食有蕎麥麵,沈韶光笑道,“請娘子給我們做些蕎麥冷淘,澆芝麻醬、清醬汁、醋和蒜泥即可。”
店家娘子算看出來了,這家是娘子說了算,那位俊俏郎君只是擺設。既然小娘子如此吩咐,自然無有不從,又暗忖,這城裡貴人口味就是古怪,有白麥面不吃,偏要吃蕎麥麵。
店家娘子先盛了豆子來,又用盆子端上她燒豕肉。
豆子只用鹽煮,少些滋味,好在豆子夠嫩,倒也好吃。
至於這肉,與其說是“燒”,不如說是“蒸”,沒用清醬汁醃,是肉本白色,旁邊粗瓷碗中是醋蒜姜三合汁子。沈韶光與林晏桌案上只留一小盤,其餘皆給於三、劉常他們。
沈韶光夾了一塊肉放在自己碗裡,又拿勺澆一些醋蒜汁子,肉蒸得很爛,竟然意外地好吃。
店家娘子又拿來酒罈,給諸人倒上酒,“貴人們嚐嚐我們自家釀酒。不是我們自家吹噓,我們酒在這十里八鄉是最拿得出手。”
沈韶光端起大淺碗,吹一吹上面綠沫,喝一口,很不錯,店家娘子確實沒有吹噓。
林晏這是頭一回見她喝酒,又是舉著有她臉那麼大碗喝酒,不由得笑了。
沈韶光挑眉。
林晏只微笑不語。
沈韶光便知道他在嘲笑自己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了,真是少見多怪,前世有一揚脖子半瓶酒妹子,這世也有拿著小酒罈喝悶酒宮女,我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就著煮毛豆,沈韶光把一碗酒都喝了。
看她面上紅暈,林晏勸道“莫要喝了,小心路上唾酒。”
沈韶光點點頭,這樣酒精度數雖不至於喝醉,但喝多了半路找廁所,那就尷尬了。
林晏哪知道她擔心什麼,只覺得她這樣乖相格外可愛。
“店家!”外面走進來一個四十多歲穿士子白袍儒生,那袍子都成了灰了,手裡拿著酒葫蘆,“麻煩把這個裝滿。”
看店裡一共兩張桌子都坐了人,這儒生便不坐,店家郎君去外面河邊揪了小荷葉來,給他包了一包煮毛豆子,一個麵餅,儒生把餅裝在身上背布囊裡,捧著豆子,拿著葫蘆,在門外上了驢,慢悠悠地走了。
沈韶光看那瀟灑背影,不由得笑了,不知這位先生詩寫得怎麼樣,但這詩人範兒是足足。
林晏看她。
沈韶光道“蹇驢破帽,一壺村釀,半包毛豆,這位先生灑脫得緊啊。”又看看吃飯一板一眼,從來午食不飲酒林少尹,都是儒家弟子,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林晏微笑,淡淡地道“你詩意灑脫就好,我負責俗世俗務。”
沈韶光覺得,這村釀後勁兒挺大,有些上頭。
第76章 酒肆的擴張
過完了七月半, 連綿了好些日子陰雨天結束,暑熱也已消散, 太陽在中午時有些曬,但也已不是“烈日”,天瓦藍瓦藍,飄著幾朵白雲,又有習習秋風,長安怡人秋,終於來了。
沈韶光回想這個過分炎熱夏天,有點心有餘悸感覺, 誰能想到因為高溫,竟然弄得滿城風雨, 天災差點變成, 更殃及了自己這條小池魚。相對比,前面半個多月陰雨,衣服發黴, 牆上透著水汽,倒不算什麼了。
好賴算是過去了,沈韶光舒口氣, 摸摸新做秋裝上繡紋, 未來兩個多月, 是長安最好時候。等進了十月, 早晚下起白霜來, 便有些冷了。
沈韶光微提松霜綠裙子, 坐下,抱起明奴慢慢順毛。這松霜綠帶著點秋厚重,就如那天午後從城外回來遠眺看到顏色一樣。衫子是乳白色,比明奴毛色要柔和一些,做成胡服窄袖款式,免得又被某人拽住了。
想到那日,沈韶光頗有些悻悻,覺得自己忒給二十一世紀新女性丟人……大概,穿越久了,靈魂也古典保守了?
不過那日溜達一趟也不是全無收穫,比如吃到了新鮮煮豆子,好吃蒸豬肉,有點後勁兒村釀,其中最值得一提是蕎麥冷淘。
用井水淘過蕎麥麵條,帶著微微澀感和麥面清香,有嚼頭兒,拌著芝麻醬、清醬汁、醋、蒜吃,特別清爽。
在坊裡米糧店,沈韶光沒見過蕎麥麵,西市或許有,但沈韶光暫時懶得去找了,便與那店家娘子買一口袋蕎麥回來。
於是這兩天,沈記主人和客人桌案上,便常見蕎麥湯餅身影,冷淘、熱湯,熗鍋、打滷,炒、燜,粗、細,嬰兒指頭樣兒,貓耳朵形狀……各種花樣兒。
邵傑躬逢其盛。吃一筷子蕎麥拌麵,嚼一嚼,又吃一筷子,對沈韶光連連點頭。
他吃是雞絲拌麵。蕎麥麵有些粗澀,故而吃時候,要麼過冷水,使其爽利,加麻醬蒜醋之類料子拌著吃;要麼配濃郁香腴肉湯,以掩蓋它粗澀。
雞絲拌麵卻又不同。雞絲用蛋清抓過,又裹了芡粉,溫油下鍋滑制,然後用豬油加一點銀針豆芽爆炒,放一點奶湯,勾薄芡,快速出鍋,這樣做出來雞絲極滑嫩。再配一點胡瓜絲,與這筋道澀感蕎麥麵同吃,舌畔齒間會有異彩紛呈感覺。
邵傑把小碗裡那兩口蕎麥麵條吃完,拿帕子擦一下嘴。
沈韶光笑眯眯地明知故問“邵郎君吃著可還適口?”
“好吃!”邵傑讚歎,“只可惜——”
可惜什麼?沈韶光提起精神,聽他提意見。
“貴店碗太小!”
沈韶光笑起來,邵傑也笑。
邵傑還真不是虛誇,他自小家裡富貴,從沒吃過蕎麥湯餅,第一口覺得味道有些怪,但吃著吃著就上癮了,只可惜,小小碗裡也只有這麼幾口。
沈韶光就喜歡這麼捧場,笑道“郎君先前用過酒肉菜蔬了,這蕎麥湯餅居於最後,就譬如藝伎娘子們唱曲兒時最後那個拖腔兒,適當地拖一拖,有餘音繞樑之感,拖太久則冗餘了。”
邵傑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