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財用紙扇指點,“那處是專門生產四輪車的,就是‘單車’的改良,我們加強了防禦,損失了一點靈活,讓它更適合在戰場上運用。你們看,那邊是生產符紙的。”
為了供師兄師妹的喜好,明英曾讓異寶閣在各處收購符紙配方和偃甲材料,這些東西正好在此時派上用途。
懷柏問:“這樣消耗下去,靈石什麼時候告罄?”
和生財算了算,報出一個不太樂觀的數字,“至多十年,靈脈都被魔族們佔了。”
懷柏:“簡一他們在研究無需靈石的武器,十年,應當夠了。”
和生財“倏”地一聲,張開扇子,扇面上的字已經換了,一面“山河猶在”,一面“國泰民安”。
看見懷柏她們的目光落在扇面上,和生財微微一笑,“前段日子,我做了一個夢。”
他站在高崗上,望著山河人間,“夢見了兩位仙長。”
佩玉怔了下,“我們?”
和生財笑道:“是,我在此處漫步,遇到兩位仙長踏碎虛空,從百年之後回來。我問仙長,百年之後,人間怎樣?”
他張開扇子,眼中隱含熱淚,“仙長說,山河猶在,國泰民安。”
懷柏也勾起了唇,彎起的眸中,映著金色的陽光,“一定會有那天。”
和生財道:“願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菩提樹葉悠悠飄落。
老僧吃力地抬起鍾槌,於漫天菩提中,敲響樹下鏽跡斑斑的青銅大鐘。
莊嚴鐘聲在佛土各處響起,無數流光從浮屠山升起,如萬劍歸宗,朝山上最大的那座金光閃閃的宮殿飛去。
懷柏:“啊,要遲到了,崽崽,我們快去。”
佩玉跳上雲中,抱住她的腰,二人在雲間馳騁,“師尊,那是什麼?”
懷柏微笑道:“本來是世尊傳佛法之所。”
佩玉:“本來?”
懷柏:“現在不是了。”
她們隱匿身形,悄悄走近。
許多修士擠在門口,望著一塊公示臺,熱切討論著——
“今日有懷柏仙長的劍術課!哈哈哈不枉我起這麼早!”
“聽說修習了這堂課,就能開始學習劍陣了,到時候我要上戰場,殺他幾千幾百個魔物!”
“咦,還有南禪法師的煉器課、旬堂主的偃甲入門,靈素峰主也在急招有基礎的丹修進修高階丹術。”
“佛修們的金剛杵法聽上去也很厲害的樣子。”
還有人嘆氣道:“我一個音修,已經煉了幾百瓶凝血丹,千寒宮的人怎麼還沒來?”
佩玉怔怔:“這是什麼?”
懷柏牽起她的手,快步走過人群,從庭院穿過。
迴廊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唯有院中鋪滿了菩提樹葉。老僧倚著青銅鐘,合眸假寐。
“百道交融之所,我們喚它為大學院。”
大戰在即,不知魔族何時入侵,提升修士們的實力也成了十分緊要的事。
各門各派不再藏私,將自己門派之內的秘術招式授出,而只能自學的散修們,也有了修習高階術法的機緣。
當然修習並非一蹴而就,需要不斷砥礪自身,所以各門派傳授的,多是快速入門、功用性很強的功課。
百道交融於此,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仙門從未如此熱切和諧。
佩玉低聲道:“若此番能勝,以後仙門會有所不同吧。”
懷柏一撣青衣,準備進門授課,聞言轉過身,“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千百年後,再回頭看這場大戰,也許後人會有不同的評價。”
佩玉想起公示牌上的空蕩,“師尊,為何那上面沒有儒門呢?”
懷柏身子一頓,眼神哀傷,“儒門已經……”
陰雲密佈,冷風呼嘯,海面捲起滔天巨浪。
佇立的幾千年的聖人雕像一朝潰散,倒在地上,塵土飛揚。
大火在聖人莊升起,多少亭臺樓閣、風月情濃,皆付之一炬。
金色的身影被魔刃貫穿,跌入深黑的海水中,如同太陽隕落,天地陷入黑暗。
霽月在噩夢中醒來,捂住胸口喘息著,面色慘白如紙。
她抬起眼眸,天空銀河迢遞,密林流螢飛舞。
“好些了嗎?”
霽月眼睛一紅,攥緊了女人的衣袖,“師尊,我做了一個噩夢。”
九尾愛憐地撫著她的後背,把她攬入懷中,“月兒,這不是夢。”
霽月咬緊牙關,極力抑制住眼中淚水。
九尾嘆氣,“這不是你的錯。”
霽月:“我誰也保護不了……我想要為萬世開太平,可連聖人莊也守護不了,連漫漫和彩雲也護不住,師尊,我是不是一個廢物?”
從前她一生順遂,年少成名,天賦高超,得蒼生厚愛,於是自覺要回報蒼生,效仿聖人救黎民倒懸之苦。可接二連三的挫折襲來,天之嬌女一朝信仰崩潰。
九尾抱住她,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月兒,我一直用聖人的標準來要求你,是為師的錯。”
懷中少女清瘦的身子不斷顫動,低聲哽咽壓抑入喉,就連這時,她也不敢放聲哭泣。
九尾突然羨慕起懷柏來,至少佩玉再怎麼冷淡,在師父面前也會露出最真實最柔軟的模樣,不像霽月,這些年所有人對大師姐的期望,塑造了一個看上去完美無瑕的聖人,卻讓原本含著赤子之心的少女磨去了稜角。
“我一直告訴你,要做什麼,卻沒有教你,做不到也沒關係。”
九尾說著,一滴晶瑩的淚珠掉下,落入少女黑髮之中,“月兒,這不是你的錯,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壓在自己身上,就連聖人再臨,在那個時候,也救不了聖人莊。”
“所以,想哭就哭吧,聖人也是會流淚的。”
霽月極力壓抑著,但帶著哽咽的聲音還是一點一點傳了出來,“師尊……對不起……對不起。”
她什麼都沒做好。
遊煙翠重傷跌入海中,生死不知的畫面、聖人莊付之一炬,屍骨遍地的場景,在腦中不斷迴旋,讓她終於泣不成聲,最後陷入一片黑暗。
很久之後,少女的哭聲漸漸低了下來,呼吸歸於平穩,只是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