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爾本。
三年前,我跟我媽說不管她和那個外國男人的公司了,我來到了這兒留學,在學校我的名字如雷貫耳,他們叫我“花|花|公|子”,學校里長得漂亮的中國留學生,大多與我有曖昧關係。
我放縱自己,只不過想忘記一隻黑色的蝴蝶。
她嫁人了,每當想到這一點,我的心都會痛得令人窒息。我彷彿成了過去的她,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招蜂引蝶。
我談過一個女朋友,她叫沈晴,人如其名,對我一往情深,連分手後也不放過我。
我喜歡沈晴的眼睛,它像很多年前《大話西遊》裡面的朱茵的眼睛,沈晴也有一雙那麼漂亮的眼睛,比朱茵的更妖嬈魅惑。
夜晚,我待在別墅裡,優美的鋼琴聲從我的手指間傳出來,門口傳來響動,沈晴穿著月白色的旗袍,風情萬種地出現了。
她復刻了我家的鑰匙,來我家從不和我打招呼。
分手後也是這樣。
沈晴進了門,脫掉她的高跟鞋,光著腳去酒架上倒紅酒,見到我聚精會神地在彈鋼琴,她揚嘴一笑。
“辰,又深夜擾民了啊,還是這首曲子,看來對你意義非凡呀。”
沈晴大步走來,抄著雙臂咂嘴,眼睛裡笑意盈盈。燈光照在她的黑髮間,她頭上插著一隻玉簪。
這真是一個妖精一樣的女人。
我裝作沒聽到她的話。
“喲,還不理我。那我不客氣了。”
沈晴靈巧地躥上前,從我的肩頭伸出手,胡亂地彈起來,那雜亂無章的音樂聲讓人抓狂。
“別鬧。”
“我就鬧!”
我掌上生風,一揮手揚過去,片刻間她消失在我眼前,我憤怒地看著她,眼前哪裡還有那女人。
“忘了我學柔道的嗎?”沈晴捂著嘴偷笑。
我拿這個女人沒轍,如果是向千嵐,她一定不會躲,她只會用更大的力氣還擊。
我站起身,走向院子,院子裡的金銀花遍地生香,這都是沈晴種的。沈晴說,金銀花,鴛鴦藤,她要和我做一對快活的鴛鴦。
我還在發呆,沈晴的身影悄然上前,她的手撫過我的胸前,爬上我的臉頰,我側對著她,夜晚的花香被風吹醉了一地,她取下了髮簪,風吹得黑長的青絲粘上她的面頰,拂過她清冷不羈的笑。
“辰,每次你憂傷的時候,我就想……”一雙柔軟的唇吻上我,“吻你。”沈晴眼含凌波,眉如青黛,見我微微一顫,她更加熱情地吻著我,我看著她的眼睛,彷彿看到了另一個人。
沈晴也是一隻蝴蝶,她飛過無數男人的身邊,始終飛不進我的心。
“沈晴,我只是和你玩玩。”我偏過頭,嗓音不是特別大,卻如悶雷擊在她心上。
“我知道。”沈晴微微喘著氣,依偎進我的懷裡,抽泣著,“我可想死你了,我想見你所以就連夜過來了,可你還是老樣子,這麼不待見我,真是討厭。”
“沈晴……”我拿她沒辦法。
她一驚,抬起頭,面色妖豔,淚眼矇矓間立刻破涕成笑,“你不知道吧,我是水做的,這三年來,高興時想落淚,不高興時也想落淚,你是最可惡的小偷,偷走了我的心。”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一直喜歡彈這首《一生所愛》,是被哪個女人傷過嗎?啊!我忘了你討厭我說這樣的話,那我不說了。”沈晴嬌滴滴地說。
晚風藏香,我們沉默地立在夜色中。
“辰,有時候看到你站在那裡,我不敢靠近,我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幻覺,我老覺得離你很遠。我想好好愛你,不願你的眉頭總是深鎖。”沈晴看向遙遠的天際,深夜裡的星亮得讓人迷醉,她對我邪氣一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讓我們忘記那些不快樂的事情,好不好?我愛你呀,這樣要命地愛著你。”
性感的嗓音劃破沉默的星空,我低頭,沈晴的墨髮在風中張揚飛舞,我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紅唇。
她的臉燒了起來,我全身的血液也都燃燒了起來。
向千嵐,世界上的蝴蝶有萬千,我並不是非你不可。
沒有你,也許我可以試著去接受別人。
我的手臂收緊,沈晴被我緊緊嵌進懷中,我的內心複雜難明,煩躁的情緒瞬間蔓延開來。
“你不要後悔愛我。”
“永不。”
沉默籠罩著我們兩個人,似有太多的話想問想說,偏偏誰都不想破壞今夜的溫馨。
我低頭,吻住她,沈晴熱情地迴應我。
勾月爬上樹梢,風大起來,雲層遮住星光,我看著沈晴一直延伸到脖頸的暈紅,腦海中忽然浮現了另一雙眼。
我抱起沈晴進屋,我們像從前那樣擁抱,接吻,把該做的事都做了。
看著沈晴心滿意足地睡著了,我的目光卻變得晦暗濃烈。
我緩緩抬起頭,站在窗前,點燃了一支菸,月光如水,夜風從窗外吹來,掃過我寬鬆的睡衣。
“你醒了。”
我也不在意沈晴何時醒來的,提不起力氣打招呼。
“辰,陪著你的人是我,無論你心中藏著誰,你要明白這一點。”沈晴的手從背後圈住我。
夜風冰涼,草蟲緘默,我眯著眼睛,靜靜不語。
沈晴站起身將窗子關好,卻見外面飄起了細碎小雨,和遠處的山巒連成一片,我愣愣地看著雨水發呆,伸手,掬起滿手冷意。
張愛玲說,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至少兩個這樣的女人,一個清柔得宛若天上的白月光,一個熾熱得猶如心間的紅玫瑰;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向千嵐是我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我倒掉手中的雨水,直直望向沈晴。偷溜進來的風,吹得白色窗簾隨風起舞,在月光和細雨下,流淌出一種靜謐的曖昧。
我看著沈晴許久,收回目光,淡淡道:“沈晴,你為什麼愛我?”
沈晴的身子隨意往我身上一歪,食指觸碰著我的嘴唇,懶懶地說:“我嗎?呵呵,我喜歡征服不愛我的男人。”
“哦,征服。”
我輕笑,臉上是不易察覺的受傷。
曾經,我也百般討好,想征服一個女人,真是諷刺。
屋內無光,細雨淅瀝作響,好些已經飄進屋內,風颳得窗戶咯吱響,清冷的寒氣包裹著我們。
房間內,無人再說話。
我一直閉著眼睛,黑暗讓人看不清眼角的溼潤。
我站在風口,任憑風雨打溼衣衫,喃喃自語:“那隻黑蝴蝶啊……”
“什麼蝴蝶……”沈晴的話淹沒在我的吻中。
一絲悲涼從我的心頭升起。
原來我並不會為一個女人沉淪。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下去。
我不知道,錯過就是一生。
後來,我跟沈晴結了婚,她征服了我,用她的萬千柔情。
很多年後,當我和沈晴去一座小城旅遊,我在街頭偶然遇見她,我的黑蝴蝶,她面容沉靜,領著一個小孩在買糖。
這是在那場婚禮後我們的首次相逢,轉眼已經五年過去了。
我的青春時代,定格在她的微笑中,然後褪色,蒼老,死去。
那天的黃昏很美,血紅的夕陽映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年少時的戾氣,她和我在一座城樓上遇見,她的目光落在我的無名指上,頓時讓我的手猶如火燒。
就像《大話西遊》的結局,至尊寶和紫霞仙子在城牆上相逢,可是我們不會接吻,也不會擁抱。
“這是你和孫諾凡的孩子?”我問她。
“不是,小憶是我領養的小孩。”她說。
小憶……
“你們……沒有要小孩嗎?”我遲疑著問她。
“我沒有結婚。”過了一會兒,她又輕輕地說,“孫諾凡死了。”
我說不出話,寂靜的空氣中,除了我的喘息聲,四周靜極了,時間也凝固了,我卻一直都沒有動,只是看著她的眼睛,我看到她清澈的眼睛中的自己。
沈晴站在不遠處,聰明如她,此刻一定不會上前來。
她也看見了沈晴,她一定看到了我們身上穿著的情侶衫。
我鬼使神差地說:“只要你跟我說,也許我會回來找你。”
“我沒有等你。”
“你還……”
“我很好,你也很好,這就足夠了。”她打斷我的話,她的聲音還在繼續,可我已經再也聽不見任何東西。
我不信,我不信這才是我們的結局。
她牽起那個小孩的手,朝我擺手,對我說:“祁北辰,再見。”
那個小孩學著她的樣子,甜甜地對我說:“叔叔,再見。”
我站在原地,目視著她們往前走去,就像多年以前她目送我那般,我看著她走下城樓,走出我的視線,走出了我的世界。
我知道她不會回來了。
再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