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這些就夠了。”
女人尷尬地笑了笑,臉上仍舊掛著那種卑微的討好:“林律,我有錢,付得起你的代理費……您放心……”
病房裡充滿了小孩聲嘶力竭的哭鬧聲、婦人氣急敗壞的拍打怒吼聲、老人間沙啞的交談聲,吵得林言耳邊嗡嗡直鳴。
顧麗頭髮枯黃,亂蓬蓬地在後面紮了一個髻。
隨著她的咳嗽,耳邊幾縷碎髮也跟著顫動起來,林言微微發怔。
那咳嗽重極了,又急又喘,彷彿要將半個胸腔都咳出來。
林言給女人倒了一杯水,拿起杯子的時候,卻見裡面還有些黑色的藥渣沒有倒掉。
他拿著杯子去洗手間洗,順手又給熱水瓶打滿了水。
“你……一個人在這裡嗎?”
林言頓了一下,問:“有沒有請護工之類的。”
話剛說出口,林言就意識到了不妥。
在這十人間的病房,怎麼可能會請護工。
女人咳嗽不止,接過熱水,急急喝了一口。
“……我也不用護工。”
平息下來後,她仍舊卑微地對林言笑,“我自己能行。就算有什麼不方便的,這兒人又多,搭把手就過去了。”
林言抿唇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簡單和女人講了些關於案子的事,女人聽得很認真。
有些涉及到些專業條例的東西不能完全明白,這時候,她總會去輕輕觸控那一搓厚厚的資料紙——
彷彿抓住了這一塌紙案卷,就抓住了這世間的天理公義。
“……林律師,咱們能贏麼?”
忍了半晌,女人還是忍不住輕聲問。“我最近做夢,總夢到囡囡……她跟在我後頭哭,說不想跳舞了。”
“……”
“我要是早點答應她多好呀。”
女人極輕地嘆了口氣,盯著自己粗糙的手指,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從前總是逼她學……我就是想讓她以後過得好一點。不要像我一樣,在這世上受苦。”
“……”
林言垂著眼,下唇抿緊了,不知想到什麼,一聲不吭。
半晌,他低低道,“嗯,你放心。我手上還有其他資料,他們逃不掉的。”
“那就好。”
顧麗乾涸的唇彎了彎,露出個蒼白的笑,眼眶有些紅紅的:
“謝謝您,林律。要不是你,我就真的沒辦法了……”
“他們都說啟夢的靠山厲害的很,那天在場的人裡頭,還有一個姓陸的。尋常律師根本不敢接這案子……”
“等等,”林言一下蹙起了眉:“還有一個姓陸的?陸什麼?”
“陸……”
女人皺眉,極力回憶著,“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姓陸,具體的名字我沒能打聽出來。”
“……哦,這樣。”
林言有若有所思,點點頭:“沒關係,我之後再替你去問問。”
又聊了片刻,到七點,林言該回去輸液了。
臨走前,女人從包裡取出了塌錢要塞給林言,林言靜了一會兒,思忖片刻後沒有推辭,接了下來。
“林律,就拜託你了啊……”
女人見他肯收下錢,反倒一下子放鬆了下來,彷彿得到了某種保證。
林言輕輕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只在離開前瞥了一眼女人床位號,替她帶上了門。
這是寒冷的深冬,但厚厚的紙幣在口袋裡捂熱了,林言竟覺得莫名的燙手。
“……喂,是張小姐麼?”
走到拐角處時,林言撥通了小護士的電話。輕言慢語道,“是這樣的,有件事想拜託你幫忙。我朋友的媽媽住院了,我想給她醫療卡上打一些錢……”
另一邊,深夜,凌晨一點。
陸含謙一個人坐在膝上型電腦前,盯著螢幕處理郵件。
那個顧兆塞給他的MB坐在離他三米多遠的書桌前,捧著《□□》小聲地讀。
陸含謙勒令他只能側坐,不準轉過來——
他根本不想看到這男孩子的臉。
於陸含謙看來,他一點也不像林言,這世上任何人都不像林言。
——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能有林言的那種氣質了。
林言是蒼白的。
他看上去脆弱而溫柔,實際上卻清冷鋒利。他的眼睛纏綿而多情,脾性卻又冷又傲,充滿著矛盾的美感——
就像一個漩渦,從認識的那一天起,就吸引著陸含謙越陷越深。
“讀到哪兒了?”
陸含謙盯著壁燈下模糊的人影,恍惚間又想起那天在病房裡,林言額頭上纏著繃帶,脖頸纖細而脆弱,低低垂著烏青眼睫的樣子。
他不太自然地回過神來,咳嗽了聲。
算了,怎麼又想到林言身上。這是還嫌被他氣得不夠嗆,犯賤呢?
MB早讀的口乾舌燥,想停又不敢停,比被變態客人SM還痛苦。怯怯望了陸含謙一眼,小聲說,“讀到第三章‘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了。”
“……”
陸含謙從電腦後抬起臉,有些嫌棄:“怎麼這麼慢?”
MB:“……”
他已經一刻都沒停,讀了快一個多小時了!
“你這麼讀都讀這麼久,等背下來不得是下輩子的事兒了?”
陸含謙說,“我一個朋友,考研的時候順便考了下司法考試,都一次性透過的。一個A類,一個複試第一。”
“……”
MB默了默,受到打擊×1,又不敢在金主面前表現出來,只得昧著良心讚賞道:“陸總的朋友真厲害。”
“他長得也比你好看。”
沒想到下一句,陸含謙接著說。
“......”
靠臉吃飯的MB受到打擊×2。
“行了,好好讀吧。”
陸含謙伸了個懶腰,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郵件上,漫不經心說:“讀的逼真給你加錢。”
“……”
MB長吸一口氣,終於看到了一絲曙光。剛準備說“謝謝陸總”,陸含謙卻做了個手勢,讓他噤聲——陸含謙手機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