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垂在體側,下意識地摩挲著袍邊玉佩,看上去十分緊張似的。
楊萱隱約有了點數,卻作不得準,想一想尋了話題再問:“我近來學畫畫,先前練字用的是熟宣,可父親有天提了句作畫要用生宣,我還沒來得及細問。想請教三哥,畫畫到底用什麼紙好?”
“不知二姑娘學的是什麼畫?”範誠抬頭看一眼楊萱,又飛快地低下頭,不等楊萱回答,兀自道:“如果畫工筆就用熟宣,畫寫意就用生宣,生宣溼染性好,更容易畫出韻味……若是擔心暈染太過,也可以用半熟宣,這樣容易上手。”
楊萱作受教狀,佩服地說:“原來還有這麼多講究,多謝三哥解惑。”
範誠連忙道:“不用客氣,我也是才剛入門,略知一二。”
話音剛落,只聽松枝清脆的聲音道:“夏公子,夏公子過來了。”
楊萱回頭一瞧,循著青石板路走來一人,身穿寶藍色長袍,生著一對桃花眼,滿臉的意氣風發。
豈不正是夏懷寧?
待走近了瞧,發現那雙眼眸裡隱約藏著怒氣……
第39章
自打進入順天府學, 夏懷寧真正是大開眼界。
前世, 他只是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書院讀書,能夠高中全憑著對楊萱那一腔熱血和天上掉下來的狗屎運。
而現在,卻是真真切切地接觸到全京都的青年才俊,其中更不乏名門望族的子嗣。
先前楊修文提到的,那個以辭藻華麗而出名的大儒嚴倫的孫子也在順天府學。
府學的管理極為嚴格, 學子們吃住都要求在學裡, 每半月有一日休沐時間。因有部分是京郊過來的, 諸如昌平、大興等地方,單是來回路途就得小半天, 他們索性便不回,趁著休沐之日熟悉一下京都各處風土人情。
夏懷寧為了籠絡他們,自告奮勇地當起了嚮導。
幾個月下來,夏懷寧結交了好幾位朋友,在書院裡也頗受夫子們看重,算得上是得心應手遊刃有餘。
這日又逢休沐, 夏懷寧突然想起有日子沒見到楊桐了, 便臨時起意過來溜達一趟。
進了大門,剛拐到這邊,他就看到站在竹林旁的楊萱和範誠了。
楊萱穿件淺粉色襖子, 袖口繡著細密的綠萼梅,因袖子有些短, 露出一小截白淨的手腕, 套了只水汪汪的碧玉手鐲。
手鐲的綠襯著肌膚的白, 加上袖口的粉,像是一幅美不勝收的畫。
因楊萱側身對著他,他瞧不分明真切的神情,卻知道她臉上始終帶著盈盈淺笑,而範誠的神情卻讓他看了個完全。
紅漲的臉龐,閃躲的眼神和眸子裡不由自主散發出的灼灼光芒。
夏懷寧便是從這青蔥年月長大的,豈會不瞭解範誠心懷的鬼胎?
尤其,兩人離得這麼近,只隔了一張書案,幾乎算得上面對面了。
兩人有什麼話,不能隔著老遠說,非得靠這麼近,是怕被人聽見麼?
楊萱是他的人,幾時輪得著別人覬覦了?
夏懷寧腦子一熱,滿心的怒火就像油鍋裡濺了水,噼裡啪啦地炸起來,鐵青著臉走過去,衝著範誠冷冷地問:“敢問尊駕何人,如何會在此處?”
語氣很有些不善。
範誠本不想回答,可思及能來此處定然是楊家熟人,遂不卑不亢地答道:“在下姓範名誠,與楊桐乃同窗,今兒來討論窗課。請問您如何稱呼?”
夏懷寧不答,側頭瞧著楊萱,“阿桐呢,怎麼單留你們孤男寡女的?”
楊萱頓時板起臉,冷聲道:“夏公子慎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夏公子怎麼滿口胡言?我旁邊的丫鬟,還有父親的小廝都在這裡,怎麼就是孤男寡女了?還是說,夏公子覺得我名聲太好,非得往我頭上潑一盆汙水?”
夏懷寧立刻醒悟到自己言語不妥,連忙行禮,“師妹勿怪,我口不擇言說錯了話,還請師妹見諒。”
楊萱不想搭理他,抬頭看到楊桐已經尋了書出來,忙迎上前接過,笑道:“有勞大哥,回頭我看完了就還給你。”
楊桐笑道:“我現下用不著,你不用急,慢慢看。”又熱情地招呼夏懷寧,“有陣子不見了,怎地想起今日過來,正好我給你引見範三哥。”
範誠道:“我已經介紹過了,尚不知夏公子尊姓大名?”
“他姓夏名懷寧,是我父親收的弟子,之前也在鹿鳴書院就讀,今年春天考中生員,現如今在順天府學進學。”
範誠頗為驚訝,夏懷寧看著年紀不大,十二三歲的樣子,沒想到這麼年輕就中了秀才。
少年得志,難免有些恃才傲物。
當下拱手道:“久仰,久仰!”
夏懷寧隨意地還禮,“好說,好說。”
楊萱聽出他話語裡的敷衍,冷笑聲“沐猴而冠”,又笑著對範誠道:“多謝三哥指點,以後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還望三哥不吝賜教。”
範誠立時又紅了臉,“我也只是粗通皮毛,當不得謝。”
楊萱笑一笑,叫上春桃往回走。
夏懷寧瞧著她纖細的背影,眸中漸漸蘊起一絲冷意。
適才楊萱並未特意掩住嘴,那一句“沐猴而冠”他是聽了個千真萬確。
什麼是沐猴而冠,不就是說他戴了帽子也不像人,徒有其表假模假樣?
擠兌他也就罷了,可為什麼對範誠這麼好,又不是自家人,卻一口一個三哥叫得那般親熱。
難不成是有別的心思?
別指望!
前世,就沒有這個姓範的什麼事兒,這一世,也不可能再有別人拆散他們,即便兄長夏懷遠也不可能。
不管楊萱願不願意,她只能是他的。
***
走進二門,春桃低聲嘀咕著,“難道姑娘不待見這位夏公子,他當真沒有禮數,姑娘是沒看到,他剛進來的時候,臉色青得跟……跟誰欠了他的銀子似的。”
楊萱緊緊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她瞧見了夏懷寧的臉色,還有他眼中掩藏不住的怒火與嫉妒。
那神情,就好像來抓姦似的。
雖然,夏懷寧每次來,辛氏都不曾特意讓她迴避,可數算起來,見面的次數並不多。
兩人說過的話更是一個巴掌能數過來。
夏懷寧怎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情緒?
真是莫名其妙!
過不了幾日,中元節到了。
辛媛早就巴望著去瞧熱鬧,辛氏自不會違逆她的心意。可楊修文最近公務繁忙,分不開身。
而護國寺廟會不比燈會。
燈會只是一條街,直著走幾個來回總能遇到,廟會卻足足三里地,還有好幾處分岔口。
尋不到人是常有的事兒。
辛氏自己沒辦法照顧三個女孩子。
楊萱自告奮勇地留在家裡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