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拖拉,張硯盤膝坐下之後就開始無聲的唸咒,同時拿起最後一疊的五張符紙開始逐一點燃,一縷一縷的紙灰也順著法事的力量飄向法臺裡放置的那幾根頭髮。
當最後一張符紙燃燒殆盡,那法臺上的法陣紋路也跟著如烙印一般發熱然後燃了起來,接著飛快的坍塌並覆蓋在了裡面的那些紙灰和頭髮上,再過幾息便只剩下一小捧灰燼,不再看得出本來的樣子。
同時,一直在法臺前燃燒的白燭也跟著燭火慢慢變小,最後自行熄滅,只有徐徐青煙升起尺許再消散。
而與此同時,在自己書房裡坐著奮筆疾書的吳遠突然胸口一陣鑽心的絞痛,比這幾天來所有的次數加起來都要更痛,甚至他都能聽到自己胸口裡心臟的撕裂聲。心知自己將死,可劇痛抽走了他渾身的力氣,只能抓住桌案上他前一刻還在書寫的紙張,接著眼前一黑順著椅子就倒了下去。
抽抽了兩下便沒了氣息。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府上戒備的武者發現自己察覺不到書房裡本該屬於吳遠的氣息,心裡一突大喊不好。可等他們衝進書房時之來得及看到吳遠正在飛快冷卻的屍體。早已回天乏術。
不過當他們再看到吳遠手裡緊握著的紙張時更是心頭狂跳。一邊讓府里人一個不準離開,一邊通知衙門和急報衛戍。
堂堂廊源城城政官死在家中。此事非同小可。不但衙門裡頭頭腦腦全都從床上爬了起來惶惶不安,就連城衛官周倉也連夜入城,親自到吳府探查現場。
衛戍負責的是城防,並不包括城內的各種治安類事件。但同時城衛官也可以在城內出現緊急狀況時主動介入。就比如城政官無法履職,或者地方衙門出現混亂的時候。
所以周倉連夜入城,直撲吳府也是有理有據,可是事後需要往東軍道行總管衙門,以及北江郡郡守府去說明上報的。
不過周倉在得到吳遠死亡並且存疑這樣的訊息之後,雖然臉上沒有露出什麼痕跡,可心裡第一個反應就是張硯動的手。只不過沒想到張硯是真的夠衝動,他反覆提醒過,可吳遠還是被這麼弄死在了廊源城裡。並且似乎還留了手尾的嗎?
這個猜測也是周倉反應如此迅速,立即進城趕去吳府的原因之一。
進了吳府,迎上來的是廊源城地方衙門裡專門負責偵辦這種案子的捕頭。這人周倉有些印象。一邊走,一邊跟對方做著交流。起碼的情況他必須要第一時間就知道。
“大人,吳大人死在家中書房。根據侍衛說,前後也就一盞茶的工夫吳大人便殞命。期間家中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而且吳大人死的時候一隻手抓著胸口,臉上苦痛的表情明顯,雙目伴有血絲。應該是胸口劇痛引起的。再結合最近幾日吳大人多次請醫師看診,應該是同一原因。不過目前尚且不確定是不是就是吳大人的死因。
不過吳大人死之前另一隻手緊抓著一張尚未書寫完的......遺書,上面字句頗為急切,明顯吳大人對自己的死有所預料。並且有猜測是城中一個叫張硯的清罪罪兵所為......”說道張硯的名字時,這捕頭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邊的這位城衛官。如今廊源城但凡訊息靈通些的人誰不知道周倉和張硯之間關係匪淺?
“仵作呢?”周倉突然打斷道。
“大人,吳大人乃是地方大員,遺體的體面......”
“人都死了,且情況存疑。你不弄清楚死因,如何判斷?還是說你準備等著郡守府派人來查的時候你乾瞪眼?你自己想清楚。”
捕頭下意識的嚥了口口水,明白若是上面查起來,他連吳大人的死因都支支吾吾說不清的話,那他就完了。遺體的體面雖然重要,可吳家目前似乎已經沒了直系的親屬在了,事急從權嘛,又有周大人在側建議還真不能耽擱。
於是捕頭連忙吩咐身邊的衙役跑去找仵作過來。其實他們這一行幹得久了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些死因來。最起碼吳遠屍體上沒有外傷、沒有中毒跡象、現場沒有搏鬥和入侵的痕跡,這些都是清楚的。加之吳大人這幾天頻繁出現的心絞痛和問診的情況,看起來死於突發病症倒是可能更大。
但那份遺書......而且涉及到的人......讓那捕頭下意識的就想要往“他殺”上面引。至少拿了人再說吧?不然沒了吳大人在前面頂著,爛攤子實在太大太多了,他們這些下面的猢猻估計也會被殃及池魚。
周倉沒去琢磨對方的小心思。廊源城地方衙門爛不爛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在乎的是不能這麼快就把火燒到張硯身上去。
等進了書房,周倉只能看到從書桌後面耷拉出來的一條手臂。
繞道桌子後面可以看到吳遠的屍體全貌。蒼白的臉上雙眼瞪得老大,眼中血絲很多,另一隻手死死的抓著胸口的衣服,到死都沒鬆開。可見其死前胸口必然非常難受。
“你不是說發現一封遺書嗎?在哪兒?”
“回大人的話,在這邊,我們正在讓人進行筆跡比對,已確認是吳大人親筆無錯。”捕頭此時心裡是很慌的,臉頰上的汗水細密。領著周倉走到書房的另一邊,那邊桌上有兩名衙役正在伏案仔細看著什麼。
“如何?”
“頭。啊!小的見過周大人!”兩人扭頭看到周倉連忙躬身行禮。
“遺書呢?是不是吳大人親筆?”周倉擺了擺手沒讓這兩人繼續在那裡客氣。
“是的大人。吳大人屍體上拽著的紙張的確就是吳大人親筆,甚至根據吳大人手上沾染的墨跡以及遺書上的擦痕,可以確定吳大人死的時候他正在書寫這份遺書,只不過沒來得及寫完。”兩人一邊介紹一邊叫那封不完整的遺書遞到了周倉面前。
周倉定睛看完之後心裡鬆了口氣。事情比他來的路上以為的要好很多。更不存在他以為會留下什麼手尾。所謂的“存疑”也就是這份遺書上提到“有人要殺我”以及“我獨子吳青翎也是死於他之手”的字詞。可通篇都是吳遠的猜測,甚至是沒有依據的猜測,比如“必是雜學中險惡手段”完全屬於臆想。
當然,周倉心裡鬆氣的另一個理由就是之前吳青翎死的時候吳遠尚且還活著,不也沒查出任何把柄嗎?如今若兩件事都是張硯所做,那應該是一樣查不出才對。所以等仵作的結論才是最關鍵的。
很快,來了兩名仵作。他們是廊源城衙門裡最好的兩人,甚至吳青翎當時出事也是他們倆來驗屍的。如今再看到吳遠的屍體,兩人心裡頓感世事難料。
“就在這裡查,小心些,不能出錯。”
“大人放心,小的一定盡全力探查吳大人的死因。”
周倉也沒走,就這麼看著仵作下手。這麼點血腥場面周倉自然一點漣漪都沒有。等著要聽仵作第一手的結論。
雖然兩名仵作都很仔細,可畢竟不是一個複雜的事情,屍體的形態,以及開胸後看到的東西,以他們多年來的經驗很快就找到了吳遠的死因。
於是兩人交換了眼神後,一人起身脫去薄皮手套,稟報說:“回周大人,小的二人已經查明,吳大人的死因是胸腔心臟發病,導致大出血所致。”一邊說一邊指著開著的胸腔讓周倉看,裡面已經血糊糊的根本不是正常的內腔模樣,心臟上還有一個明顯的滲血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