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心中大感欣喜,然而,人心終非死物,無極原先滿以為,只要能守衛在王的身側便足矣。可是,齊王憂於國事,大多時候,兩眼並未放在身邊之人的身上,有時少則數日,多則半月,季容都不曾和無極說一字半句的話。
這讓無極深深明白到,便是當了王上的近衛,他和齊王之間的距離,仍舊沒有太大的變化。
龍霆軍中,就屬樊通與他走得最近,可無極多是獨來獨往,說是友人,樊通卻明白,對無極來說,自己也不過是旁人熟稔一些。
樊通和無極比射箭時道:“王上日理萬機,眼裡自無咱們。與其像現在這般矇混度日,你不如向王上請命回到龍霆軍。”他射出一箭,正中靶心。
“我處心積慮才到他的身邊,”無極接過他手裡的長弓,“又怎能在這時候前功盡棄。”
樊通也是好意勸道:“吾王心沉似海,難以揣摩。我是擔心,你會因此錯失真正的良機。”
無極拉開長弓,原是瞄準木靶,此時忽聞撲稜的聲響,幾隻雁鳥飛過。無極揚弓,一圈圈光暈下,他凝視那個方向。一支冷箭“咻”地射出,飛雁落地。
少年走過去,將箭從垂死的獵物身上拔出,一排整齊的血珠劃過他的臉龐。
每日有三批人馬在齊王身邊輪班值守,無極聽說王上去了兮凝宮。兮凝宮就是王后的宮殿。
無極到的時候,聽到了從內室裡傳出了季容的笑聲。素知齊王季容文靜持重,鮮少大喜大怒,大多時候,都溫聲細言,很能入耳。無極進去時,就見內裡除了齊王和閔後之外,還有太子和弼。太子和弼年剛十二,他長得不像他的王父,輪廓方方正正,細緻不足,唯兩眼還算秀美。
季容子嗣艱難,立後數年,才和王后有了第一個孩子,這也是齊王唯一的後嗣。因此,和弼出生後過了三個月,就封為了太子。
內室裡,齊王和太子同坐於案臺前,太子為王父閱讀奏摺,童音朗朗,季容眉眼含笑,而閔後則一臉欣慰看著這對父子,天家能有此天倫之樂,實屬少見。
“王上。”無極跪見齊王,停頓一瞬,又拜:“無極拜見王后、太子。”
“來了?”季容目中仍帶笑意,想是心情頗好,難得應了他一聲,“起罷。”
自無極走進,閔後便注意到他,不因什麼,實在是這少年長得過份叫人驚豔。閔後道:“可是大祭當夜,在臺上飾春君的那一位?”
無極垂著眸,臉上面無表情。季容素知他脾性耿直,唯自己馬首是瞻,便笑著說:“無極,王后問你的話,你直言便是了。”
“是。”無極這方對閔後道,“稟王后,正是無極。”
閔後回憶起那一夜,自知這少年不但長得好,本事也不容小覷,誰想今日卻成了王身邊的侍衛,不由奇道:“依妾來看,這無極便是直接指到趙將軍麾下,也無不妥,今如何在王上的身邊當值了?”
齊王未應,無極便道:“王后高抬無極了,再者,王上乃國之固本,守衛王上,亦是守衛齊國。”
閔後聞言,姿容溫婉地笑了笑:“說得確也在理。”無極便退到齊王身後。
夫妻二人聽太子讀完一份摺子,季容又出題考校太子,太子有的答得上,有的沒答出來。季容少時過得不易,不僅對自身很是嚴苛,對太子亦十分嚴厲。他問太子:“聽說,有人送了兩個趙奴給你,可有此事?”太子支支吾吾,暗暗看了看母后。閔後此子得來不易,素對太子多有偏袒:“只是兩個奴兒,王上倒不必如此苛責。”
季容聽到此話,面上笑意微斂:“王后可記得,先帝辛夷便是寵愛奴兒,才將他們慣得違反綱紀,無法無天?”閔後深知季容年少之不幸,皆因繇奴而起,是以對這些奴隸十分反感,她知自己失言,忙起來到王身邊俯身說:“是妾輕疏了,妾身這就命人將那兩個趙奴打殺了去,莫不敢再讓他們影響太子。”
太子和弼看母親跪下,也嚇得跟著跪下來。季容扶起閔後:“寡人並非怪罪王后,那兩個奴兒若無歹心,便打發回去,勿輕易傷人性命。”他握著王后的手,又一嘆,“太子年有十二,已可隨寡人上朝聽政,學習治國之道,此時若讓人有機可趁,蠱惑太子,是會毀我齊國根基啊。”
閔後越想越後怕,深覺那兩個趙奴絕不可留,面上只道:“王上所言,妾身謹記在心,必會好生管教太子。”後對王上說,“然妾也恐有不及的地方,妾以為,當早日為太子擇一近衛,即可教導太子,又能免去這等事情。”
按齊制,太子到一定歲數,皆可從貴族中選一做近臣,常伴左右。後來為了避免外權干政,近幾代多從龍霆軍中挑一個少年侍衛,此來還可護佑太子的安危。當年,季容所選的近衛,便是趙黔。
季容先前就參詳過此事,今王后提起,便好聲問:“不知王后心中可有適宜之人選?”
閔後一笑,秀眸看了眼齊王身後:“眼前這不有個合適的麼?”此話甫出,不單是無極,季容亦是微微一怔。閔後恍若未察,接著說:“王上有識人之慧眼,既對無極多有賞識,妾便想,他必是侍奉太子的不二人選。有王上信賴的人在太子身邊,王上也可安心不是?”
閔後所說句句在理,季容卻不知作何想法,不說到底應不應,只臉色淡淡地瞥向無極:“無極。”
無極走到季容身側,卻看少年將腦袋垂得極低:“……無極在。”季容心細如髮,早注意到少年臉色泛白,額頭淌著虛汗,兩手攥得死緊。他不由一笑,柔聲問:“你可想去到太子身邊?”
齊王作為國君,他人生死都在一念之間,此下,卻好聲好氣地詢問一個侍衛的意見。不說閔後,旁人都覺得這個畫面十分奇詭。
無極聽到王上的聲音,那嗓音實在過於溫柔,就好像是王上在他耳邊輕輕說話一樣。他只覺晃似身置於冰火兩重,心涼之餘,一種前所未有的燥熱攀上臉龐。
“我……”他連自稱都忘了。
“莫著急,你好好想一想。”齊王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腦袋。此舉,猶如一個寵愛後生的長輩,又像是主人在安撫他飼養的狼犬。
——若是到太子身邊,雖也是個侍衛,地位卻和在齊王身邊大大不同,他即是太子的近衛,又同時是太子的近臣。以無極之秉性和才能,再磨練些許日子,必將成齊國之棟樑,若他能忠於太子,也將成為太子最大的助力。來日太子若是登基,作為太子最信賴的臣子,他亦可扶搖直上。這條路,比起待在齊王的身邊,自然是前途光明得多。
如果無極選擇到太子身邊,季容亦不會怪罪於他。是人皆有私心,更何況,無極到底還是少年,面對如此大的誘惑,季容捫心自問,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