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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講究,這種白襯衫不禁勾起了葉青水痛苦的回憶。上輩子的謝庭玉經常奴役葉青水給他燙平衣服,這個年頭家裡當然不會有熨斗這種物件,她是拿熱開水裝進搪瓷壺一點點推的那種燙。

這麼齊整的衣裳,謝庭玉是不穿出外面去的。畢竟現在還不是那個人人都豐衣足食的年代,鄉下有些窮得連衣服都沒有得穿,出門溜一圈,補丁少於三個的都拎不出幾個來。謝庭玉能維持這樣子,已經是最大的體面了。

真沒看出來,他私底下還挺風騷的。但這輩子他也甭想奴役她再幹一點點活了。

謝庭玉發現了葉青水的變化,不禁問:“怎麼戴口罩?”

葉青水摸了摸自己的臉,用力地咳嗽了聲,不好意思地說:“發了好多痘,不能見風不能曬日頭,怕嚇著人。”

謝庭玉伸手想摘她的口罩,葉青水被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自來熟”,愣住了。

“這、這動手動腳不太好吧……”

她義正言辭地說:“我可也是大姑娘了,不能這樣動手動腳了。”

葉青水烏黑的腦袋,微微地抬起來,巴掌大的臉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對黑黢黢的眼睛。那眼睛裡透出的灼熱的芒,攜帶了一絲濃烈的明媚。全身上下,只有這一對眼睛最好看了。

謝庭玉聽了差點沒被嗆到。

謝庭玉困惑地看著葉青水,葉青水不服氣地瞪了一眼回來,那清亮亮的眼睛裡沒有了昔日那股濃烈執著的感情,彷彿隨著那一夜的心涼,消失不見了。

人的心思,會變得那麼快嗎?

謝庭玉眼睛微微眯起,狹長的眼角眯成一線,臉色也淡去了幾分。

熟悉他的葉青水知道他心裡指不定不高興,這人雖然對人挺好的,但是脾氣還是挺不好的。她趕緊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努力唸書。畢竟趕跑了這個老師,葉青水上哪去再找個不要錢的老師喲。

她念得又慢又認真,即便偶爾嘣出了含糊的口音,她也停下來自己給自己糾正了。

謝庭玉隨手翻了一篇古文出來,又難又艱澀,“你念這個。”

葉青水輕輕地“哦”了一聲,她瞥了一眼,謝庭玉指的那篇文,她上輩子背過,這一次讓她念沒有什麼困難。

沈衛民下工後不久也朝著葉家來了,他是來找謝庭玉的。他大大咧咧地進了謝庭玉的屋子,他看見謝庭玉佔著桌子坐著,好整以暇地看著牆根,而牆根那邊是葉青水捧著書在唸。

他嗤笑了一聲,“玉哥,你小媳婦開始上進了啊?”

他的話剛說完,就遭到了謝庭玉的冷眼。

“咋咋呼呼地說些什麼,你去外面等著。”

謝庭玉把他趕了出去。

這樣吵吵嚷嚷的的動靜絲毫沒有影響到葉青水,她雖然看著書,實則卻是在背誦著:“舊南閣子也。室僅方丈,可容一人居。”

沈衛民死皮賴臉靠在門邊,從懷裡掏出一根玉米剝了來吃。這是他幹活的時候順手捋下來的,生玉米甜甜的咬起來皮脆汁多。

他吊兒郎當地說道:“她居然讀書了,了不得了,真讓我吃驚。”

“哎,玉哥你幹啥——”

沈衛民“啪”地被謝庭玉敲了一記,他不大樂意了。

“你現在對她這麼好,幾句話都說不得了?”

沈衛民用一種八卦的語氣,把白天聽到的事告訴謝庭玉。

“我今天才知道,這小丫頭她會水,熟得很呢,水下閉氣兩分鐘那都是小事一樁……知青點那邊都傳開了,覺得你太好欺負,跳個河就能嫁。我他媽的聽到都氣死了。”

屋裡的葉青水眉頭稍微皺了皺。她脆聲吆喝道:“說話聲太大,我聽見了。”

沈衛民遠遠地瞪大了眼睛。兩個男人齊齊扭頭看著牆根邊背書的姑娘。

謝庭玉轉過頭來,輕咳了一聲:“謠言不可信,你到底是個男人,整天扎這些女人堆裡有什麼出息。”

沈衛民透過窗子,瞥了葉青水一眼,小聲地和謝庭玉說:“這丫頭以前可害羞得很啊,最近怎麼這麼刺頭了。不會是以為嫁給你,有了依靠吧?玉哥你先別急著罵我,你怎麼回事,還教她唸書識字。不怕她賴你一輩子啊?你們結婚證扯了沒,扯了得趕緊分,她心機可深得很……”

“收起你的想法。”謝庭玉說。

她確實變了很多,以前軟弱可欺、文靜得像兔子一樣,輕易容易臉紅。現在……膽子大了很多。有時候還真有那麼點意思。但在謝庭玉眼裡,跟偶然見了朵新奇的花、看了一本好書的感受是一樣的。並沒有什麼稀奇。

沈衛民結結實實地捱了謝庭玉的戒尺,這回是打掌心了。

他縮回了自己的手,一個大男人眼裡流露出委屈。

沈衛民看著謝庭玉,壓低了嗓門吼:

“你這幫她教訓孫玲玉,又是可憐她沒文化沒見識、要幫她掃盲,還為了她這樣對我……”

“你不會是瞧上村姑了吧!”

謝庭玉瞥了一眼屋裡正在用功的葉青水,脊椎骨挺得跟椽子似的筆直。她低眉順目地念書的樣子,分明還是個一團稚氣的小姑娘。雖然以前挺招人嫌的,但自從他和她坦白心跡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說過要賴上他的話了。對於這樁烏龍一樣的婚事,她到底怎麼打算的,謝庭玉不得而知。

不過有一點,謝庭玉很清楚。

他沒有被朋友誤會的惱怒,淡淡地說:“這件事我只說一次,這是不可能的。”

謝庭玉見沈衛民委屈的眼神,緩和了語氣,懶懶地道:“她只是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而已,你那麼在意她做什麼?走了,去吃飯。”

“我把她當妹妹看,從今往後不要說這種話了。”

沈衛民聽了不由地豎起了大拇指。

“我不說,這麼聽著,我就放心了。”

葉青水的耳朵很靈,即便他們刻意壓低了聲音,她還是能聽得見。她止住了聲音,手捏著破舊的課本,一口氣堵在心裡。毛都沒長齊,他才毛都沒長齊呢!他怕是沒見識過大長腿和大胸吧!她緩一口氣才慢慢地續上背誦: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

為了節約時間學習,葉青水做好飯後急匆匆地塞了幾嘴填飽了肚子,便回屋背書。沈衛民來了,她嘆了一聲,捧著課本跑到後山對著田埂和山野默讀了起來。

她摸索著上輩子的感覺,從頭熟悉到了尾,等到天黑的時候,她已經能磕磕絆絆地背下三篇課文了。

上輩子,年輕的葉青水不知道聰明人是什麼樣的,她和絕大多數落後愚昧的鄉下人一樣,以為聰明是和學歷掛鉤的。而謝庭玉就代表了當時最高的學歷。

她深深記住了謝庭玉嫌她太笨,連書都背不下來。以前在她心底裡,一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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