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不亢地朝烏伽可汗行了個禮。
烏伽可汗抬手朝一邊的座位示意,關切道:“吳先生請坐,聽說你在靖西王府受到苛待了?”
吳修笑了笑,暗自感激同行那位吐屯大人的快嘴快舌:“多謝可汗的關心,只是一些小傷罷了,不足掛齒。可惜的是,此行終究是無功而返,那靖西王油鹽不進,說什麼都不愛聽,對於結盟一事極其反感,看來我們要重新想法子了。”
敕烈哼了一聲:“吳先生這次可傷得不輕,漢人詭計多端,就連鞭法都能琢磨出滿天的花樣來,他們有辦法將人打得皮開肉綻卻造不成太大的痛苦,也有辦法將人打得痛到死去活來卻在皮肉上看不出多重的痕跡,實在是卑鄙!幸好吳先生能言善辯、巧言化解了危機,才讓赫吉吐屯免受皮肉之苦。”
戈佈滿臉不屑地笑了笑:“漢人就是喜歡內訌,吳先生是他們同族,竟然還會遭受毒打。侄兒啊,那些都是小人,不足與謀,聽叔叔一句話,對付漢人,就要拿出我們草原民族的鬥志與勇氣,和他們實打實地大戰一場!鬼鬼祟祟使一些沒用的小計謀,怎麼顯男兒英雄氣概!”
敕烈對他的說法嗤之以鼻:“叔叔,你可別瞧不起漢人的智慧,我讀過他們的兵書,他們的聰明才智可是相當令人心驚的。別的不談,就拿吳先生來說,要是沒有吳先生出謀劃策,我們也不可能把東邊幾個存有異心的部族收拾服帖。侄兒說了你可別不高興,光知道打仗,那是有勇無謀,不會長久的。吳先生這次失利是因為時機不對,漢人的皇帝還沒有說要撤藩,那靖西王還沒到被逼急的地步,不想造反,不願和我們結盟也是正常的。我看,可以再等等,等合適的機會一到,我們就再去一趟!”
戈布被他說得啞口無言,訕訕地喝了口酒,頂著一張醉醺醺的紅臉衝可汗哈哈一笑:“哥哥,你看我這個大侄子現在是不是嘴皮子功夫越來越厲害了?漢人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烏伽可汗原本就因為這次結盟談崩了有些不高興,再一聽他這麼講,頓時就對兒子不滿意了,粗著嗓門說:“敕烈,你可別忘了,你是草原兒女,重要時刻,草原兒女永遠靠的是胯.下的戰馬、手中的弓箭與彎刀!”
敕烈臉色僵硬,悶悶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吳修一直在旁邊沉默地聽他們夾針帶刺、你來我往的談話,眼觀鼻鼻觀心。
烏伽可汗朝他瞟了一眼,話鋒又一轉:“不過,漢人的智謀該用時還是要用用,吳先生這次出的點子雖然失利,但並不代表永遠失敗。對於靖西王的為人,我比你們瞭解,那老小子脾氣倔得很,跟他談條件難如登天。我們這條路行不通,可以行別的路嘛!東北不是還有個北定王嗎?”
吳修眼皮子一跳,雖然按常理來推斷,烏伽可汗將想法轉到北定王那裡是十分合情合理的,但畢竟想法與事實不同,做一個決斷要考慮諸多因素,靖西王府的那位客卿卻能在千里之外提前預料到這一著,當真讓他心驚。
“北定王趙暮雲?”敕烈詫異地看著烏伽可汗,“父親,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放棄靖西王,轉向北定王?那北定王的實力可比不過靖西王啊!”
一旁的戈布聽他們父子倆說了半天又轉到這些陰謀上了,心裡頗為不滿,但是一看可汗躊躇滿志的樣子,就知道不能反駁他,只好一個人在那裡悶悶地喝酒。
烏伽可汗捻著唇邊的鬍鬚,眼中透著些算計,笑道:“正是因為北定王的實力比不過靖西王,我們才有可趁之機啊!他們實力不夠,才更需要與我們結盟,不是嗎?”
“可我們不需要這樣的盟友。”敕烈顯然不贊同他的提議,“我們又不會當真借兵給他們,單憑他們趙家軍,與朝廷對抗還有些把握,可萬一對上賀家軍,恐怕就只能吃敗仗了。我們與這樣的軍隊結盟可撈不到好處!”
吳修心裡對蕭珞豎了豎大拇指,抬起頭道:“可汗的提議並非不可行。”
“哦?”敕烈如今儼然將他當做軍師,聞言連忙轉頭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吳先生有何高見?”
吳修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緩緩道:“可汗既然對靖西王有所瞭解,就該知道他極不喜歡內訌、更不喜歡內亂。”
“嗯。”烏伽可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吳修接著道:“我們漢人有句話: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靖西王其人非常看中這一點,不論家事還是國事,他都不願見到自己人互相沖突,一致對外才是他的原則。可汗如果與北定王順利結盟,那北定王就一定是存了反心,他要是反了,其他藩王必定也是蠢蠢欲動,這大錦王朝就不可能太平了。到那時,皇上不到萬不得已不敢用靖西王的軍隊,靖西王也不想加入那些內亂中,那麼刨除靖西王的威脅,北定王在這其中便是最具實力的,我們還怕撈不到好處嗎?”
敕烈聽得眉目大開,越想越覺得在理,一高興狠狠在腿上拍了一掌,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吳先生果然足智多謀!此計可行!”
吳修見烏伽可汗也投來讚許的目光,硬著頭皮接受了,心裡卻默默汗顏。若是沒有靖西王府那位客卿的提點,他是沒有自信將這番話講得如此具有說服力與煽動性的。
烏伽可汗與他的長子敕烈都對吳修抱有不同程度的信任,此番一合計,當即就決定轉移目標,將結盟物件換成北定王。不過突利王庭的牙帳偏西,要去北定王那裡,路程上花的時間就要多一些,再加上一旦過了夏季,天氣轉冷,路上就會越來越難以行走,這一來一回的恐怕要耽擱很久了。
烏伽可汗捻著鬍鬚沉吟:“此計可行是可行,不過行起來還真要費不少功夫。”
吳修抬眼不動聲色地在他們臉上來回巡視一番,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烏伽可汗看到後忍不住問道:“吳先生是不是有什麼妙計?不妨說說看。”
“妙計倒是談不上,不過是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吳修神色誠懇道,“大王子殿下學了不少漢人的東西,說到如何與漢人周旋,放眼整個草原,恐怕無人能出其右。可汗不妨將此事全權交由大王子去辦,大王子到了東邊後在那裡支個牙帳,定期派人送訊息回來,無甚要緊的事就在那邊直接處理,這樣可省去不少時間,又能讓可汗隨時瞭解那裡的情況。不知可汗意下如何?”
敕烈眼皮子一跳,強壓下心頭忽然湧起的激動情緒,面色鎮定地朝烏伽可汗看了一眼。
旁邊一直喝悶酒的戈布聽了愣了一下,臉色一變,突然將酒碗往案上重重一砸:“可汗,這麼做不妥!”
“哪裡不妥?”烏伽可汗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
戈布再次愣住,到嘴的話忽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