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淼的臉無疑是精緻的,眼睛細長上挑,本該是個傾倒眾生的絕色,可惜眉眼間全是抹不開的陰鬱,叫人見狀心裡一沉。
孟洲一愣,就看蘇淼緩緩開口:
“連畫如何,她自然有她自己的計較。孟公子若是幫不上忙,就請也不要亂開口的好。”
孟洲只覺得蘇淼是在和自己嗆,有些不滿,就聽蘇淼又說:
“禍從口出,這句話不是沒有理由的。”
孟洲還要說話,袖子卻被輕輕扯了扯。
他低頭,瞧見孟鶴正皺眉衝自己搖頭。
孟洲平日最是寵這個妹妹,自然懶得和蘇淼再犟嘴。
孟鶴伸手拽住蘇淼的袖子,衝他翩然一笑:
“我只當你是為連畫好,你可要一直這般好。”
蘇淼一愣,被孟鶴那溫婉的眼睛一盯,也沒再為難孟洲。
孟洲推著孟鶴,朝一邊退開了些。
蘇淼的注意力重新落在連畫身上。
他覺得今日連畫有些反常,以那個人精的手段,自然有一萬種不和秦珊凌起衝突的方法,就算真是和這位秦大小姐水火不容,也絕不會任由事態發展到如今地步。
想到這,他忽然覺得喉嚨冒出一股猩甜,忙用手帕掩住唇,沒去看那中心的一灘血紅。
自從那日和平河鬥完,咳血便成了常態。
過幾日……應該就能好了。
他看向自己肩頭已經陷入沉睡的蠱蟲,自從那日吞食掉平河的蠱蟲,它便陷入了沉睡。
也是在扭頭的這一瞬間,蘇淼察覺到不遠處一道輕微的呼吸聲。
原來如此……
他笑笑,連最後一絲不放心也隨之消散。
然而就在這時,一邊的孟洲和孟鶴同時發出兩道驚呼。
蘇淼朝湖邊看去,正好看見秦珊凌的鞭子落在連畫的左肩。
他眯了眯眼睛,卻沒有上前。
一邊的孟鶴就要自己轉動輪椅趕到連畫身邊,被他死死按住。
“兄長,連畫是因為我才受傷的!”
孟洲當然知道妹妹說的有道理,只是此時秦珊凌明顯殺紅了眼,孟鶴要是過去,還不是隻有被抽的份。
他一邊死死扣住孟洲,沒理會她的焦急,一面朝湖邊看去。
連畫抱著手臂從地上爬起身,瞧見自己衣服被秦珊凌的長鞭撕開一道口子,裡頭露出開裂的傷口:
“秦大小姐這次,可算解氣?”
瞧見連畫的神情有些萎靡,秦珊凌驕傲地抬起下巴。
剛剛那一招可是自己師父交的殺招,以連畫的三腳貓功夫,怎麼可能躲得過。
她看著面前頭髮凌亂的姑娘,再一次揚起手中的鞭子
——像你這種垃圾,就應該去死!
連畫抱著手臂,好像沒看見秦珊凌眼裡的殺意。
她嘆了口氣,手在腰側一摸,摸出一手的鮮血,只是夜色過濃,沒叫秦珊凌瞧見。
湖邊瀰漫開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孟鶴此時已經是急紅了眼睛,朝孟洲喊道:
“那你快去找人啊,總不能真叫連畫被打死吧。”
孟洲苦笑一聲,若是真能找人,他自然去了,只是周圍這些秦家家丁,擺明了不會叫他走出去一步。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又落在蘇淼身上。
遠處屋頂的姑娘動了動鼻子,翩然落在地上,只看見一抹鮮紅,消失在黑暗中。
湖邊秦珊凌的鞭法愈發凌厲,連畫整個人抱著手臂在湖邊亂竄,只是秦珊凌的鞭法愈發濃密,叫周圍眾人看得也是心驚膽戰。
至始至終,連畫都沒有出手,時不時也有鞭子落在她身上,擦出些傷口。
她左肩最開始被抽中的傷口皮肉已經開始外翻,看起來很是猙獰。
“差不多了。”
連畫話音剛落,就看湖邊忽然多出抹身影。
一個面容枯槁的老人好像鬼魅一般,忽然閃身擋在連畫身前,抓住了秦珊凌的鞭尾。
見到來人,秦珊凌一愣,好像老鼠瞧見了貓,沒再有所動作。
“老師……”
老人沒說話,目光輕輕掃過連畫,說:
“徒弟頑劣,還請三姑娘見諒。”
孟鶴此時已經是雙目通紅,她轉著輪椅跑到連畫身邊,瞧見她滿身的傷口,眼淚不爭氣地往下掉:
“你……這……這!”
然而這些傷勢,秦珊凌的胡攪蠻纏,全被老人一句“頑劣”輕飄飄地帶過。
連畫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若是細看,能看出一絲怒意:
“那還請秦家,好好管教。”
老人看著連畫,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本事沒有多少,城主的那點愛面子,倒是全學了去。
就在這時,湖邊忽然響起些喧鬧聲,只看一支支火把沿著湖邊跑來。
自然不會是鬼火成精,朱家的家丁連帶著連婲等人,終於趕來。
察覺到眾人的目光,蘇淼微微朝前走了半步,將連畫擋在自己的陰影之中。
只是剛剛那一眼,也足夠其餘人瞧見連畫的慘狀。
連婲的眼裡閃過一絲不快,不過很快注意到秦珊凌身邊的老者,說:
“秦家如此,怕是太不把城主府放在眼裡了吧。”
她生氣,自然不會是因為三妹妹被人抽了半死,而是秦珊凌此舉,全然是在打城主府的臉。
老者衝連婲微微躬身,聲音卻不卑不亢:
“改日來城主府賠罪。”
察覺到氣氛的僵硬,朱榕渺微微一笑,朝連畫的方向說:
“不如……”
“回府吧。”
沒等朱榕渺說完,蘇淼背後就傳來聲斷斷續續的聲音。
“連黎,還不走?”
蘇淼點頭,身後孟鶴將身上的披肩攏在連畫身上,問道:
“不去醫館嗎,就這樣回府?”
聽見孟鶴說話,朱榕渺又要開口,就聽連畫說:
“不必了,回府吧,省的有些人找麻煩。”
朱榕渺臉色一黑,他如何聽不出連畫此言是在諷刺自己,只是如今這事情是在朱府鬧的,只好將這口氣嚥下。
等他回神,蘇淼和孟洲等人已經走出去老遠,根本沒打算給他補救的機會。
蘇淼將連畫大半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攙扶著她緩緩朝外走去。
孟洲推著孟鶴走在兩人後面,許久沒有說話。
孟洲知道自己妹妹這次是真生自己氣了,也不惱火,安靜地推著孟鶴。
連畫察覺到蘇淼的意圖,一開始還有些不願意,可是自己此時受傷,胳膊拗不過大腿,掙扎兩下就被蘇淼按在肩上,也就不再做無所謂的掙扎。
“你是早就察覺到秦家派人來試探你的底細,這才藏拙的嗎?”
頭頂的嗓音依舊和往常一樣,虛弱陰沉,倒是不知道如何叫連畫聽出點怒氣。
只是連畫此時只覺得渾身散了架似的,根本沒注意蘇淼的表情。
“自然,不然豈不是白挨這麼多鞭子。”
蘇淼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身上,一腳深一腳淺的朝前走,眼神變化幾番,終於嘆了口氣:
“你倒是個心狠的。”
連畫不可置否地笑笑,沒有反駁。
“為了打消秦家的懷疑,寧可自己受這麼重的傷……連畫,你連自己都能算計,還有什麼不會算的呢?”
連畫聞言頓住腳步,她抬頭看著蘇淼:
“你這話說的有些好笑,只要能活下去,算計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