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拿到新捲紙的一刻,關錦的腦子還是一片空白。
她渾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磨了墨,如何潤了筆,如何答了卷。而卷子內容都寫了什麼,她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了,似乎那那個時候答卷的人,根本不是她自己。
如今,回憶起來當時的種種,簡直恍然若夢。
可桌上御賜的硯臺、墨塊和筆,又在明晃晃地提醒著她,那一切都不是夢。
現在,距離殿試已經過去了整整兩日,關錦的腦仁都還是麻的。
這兩日,她同所有遭臨大禍而化險為夷劫後餘生的人一般,食不甘味,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殿試的光景。
越想,她越是後怕。
不過,怕歸怕,她知道自己好歹捱過了殿試。至於結果如何,那就不是她能夠決定的事了。
她想她最該感激的,是皇帝的仁慈吧!
仁慈啊?這樣的形象,和奪走姑父仕途的凶煞,是全然不同的風格吧?
“姑娘!姑娘!”一把子蒼老又慌張的聲音隨著聲音主人的奔跑聲,闖入了關錦的耳中。
“甄伯?這是怎麼了?慌什麼?”關錦差異地看著對方。
甄伯是她家的老僕人,昔年家道殷實的時候,便侍奉在她父親的身邊。後來家中落魄,他也不肯離去。此番不放心關錦一人入京參加女科考試,非要跟隨了來照顧她。
“姑娘!有一個客人,非要闖進來見你,還帶著兩個……”
甄伯的話音未落,一個衣袍挺括的五旬開外的男子已經闖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身形高碩、神色陰冷的壯年漢子。
“你、你們是何……何人?”關錦的性子原本就容易緊張,見對方這麼大喇喇地闖進來,更覺驚悚了。
那為首的男子面色倨傲,眯著眸,掃了一圈周遭的環境,最後落在了關錦的臉上,抱了抱拳:“關姑娘是吧?在下有禮了!”
他口中雖說著“有禮”,可不見分毫禮貌的行徑。
“閣下何……何人?找……找我何事?”關錦磕絆著硬撐道。
同時,止住了想要衝上來與他們計較的甄伯。京城多富貴,誰曉得這夥人是什麼來路?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關錦還是懂得的。
男子哼笑了一聲,傲然道:“在下姓韋,想與關姑娘攀個交情。”
衛國公府。
韋舟揚穿著居家的袍子,意態閒適地靠著椅背品著茶。
他面前立著的,正是那名在關錦家中頗跋扈驕傲的男子,此刻臉上卻是一色的恭謹謙卑。
“姓關的怎麼說?”韋舟揚慢悠悠地問道。
那名男子忙賠笑道:“小人正是照著世子爺您的吩咐說的,那姓關的只敢諾諾地聽著,像是被嚇壞了。”
“小門小戶的出身,沒見過大世面,能有什麼膽識?怕是膽子都快被嚇破了!”韋舟揚不屑地冷笑。
他將半盞茶放在旁邊的桌上,安然道:“不急。這會兒只讓她知道就成了,陛下那邊還沒有訊息呢!萬一她不成,也不必指望她。”
“是!世子爺運籌帷幄!”男子緊著諂媚道。
韋舟揚聞言,自嘲一笑,心道這話若是換到另一個人的嘴裡說出來,該有多好!
他怔了怔神,旋即回過神來,又向那男子道:“內廷侍衛那裡,可有什麼新訊息?”
男子想了想道:“小人打探了,得著確實的訊息,那日隨同陛下去刑部大牢的,卻有方石在!”
“方石啊……”韋舟揚瞳孔微縮,“那日咱們路過學宮,就是會試那日,遠遠看到的,不就是那小子嗎?”
“正是他!”男子應和道。
韋舟揚呵呵笑:“還喬裝改扮了!我是真後悔,當時怎麼就一時想不開,沒湊近了那巷子,看看陛下究竟藏著什麼門道兒呢?”
男子聞言,忙閉緊嘴巴,不敢應答了。
“宗正寺那裡,可尋到機會了?”韋舟揚轉開話題,又問道。
男子面露難色,搖頭道:“宗正寺把控極嚴,小的們根本沒有機會探查到一點點敬王世……咳……元淳的訊息。”
韋舟揚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幽幽道:“寧王倒是乖覺!那麼,雲虛觀呢?有訊息嗎?”
“雲虛觀?”男子呆了呆,“可是……長公主已經離開雲虛觀,雲遊去了……”
“誰讓你尋長公主了!”韋舟揚提高了聲音。
男子啞然,囁嚅著:“這個……小人愚鈍……”
“罷了!你且先下去吧!”韋舟揚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男子只好施禮,暫且退下。
他退至門口,忽的看到了立在門後的韋臻,忙欠身行禮道:“大小姐!”
“鍾叔。”韋臻朝他點了點頭。
看著他遠走離開,韋臻邁步,進入屋內。
“父親派鍾叔去見了關錦?”韋臻向韋舟揚行禮罷,問道。
“你都聽到了?”韋舟揚亦無意對她隱瞞,“前日殿試上的事,你也聽聞了。”
韋臻登時緊張起來:“難道陛下當真對那個關錦動了心思了?怎麼可能!那種女人,陛下怎麼可能瞧得上眼兒呢!”
韋舟揚大皺眉頭,不耐煩截住她道:“誰說陛下瞧上她了?”
“可是陛下都……”
“臻兒,你能不能別但凡提到個女人,就往那方面想!”韋舟揚恨鐵不成鋼地道。
韋臻臉上一熱,不自在地垂下頭去。
“可是女兒……女兒就是看不得她對別的女人好!”她說著,心裡竟覺得十分委屈起來。
韋舟揚擰緊的眉頭沒法鬆開,糾結地看著她,道:“你要清楚,你不是隻做一個尋常妃子的命!咱們韋氏出了一個太后,就能再出一個!甚至……甚至你將來做了大魏的皇后,也未可知!”
韋臻雙眸登時精光大亮:“父親,您是說,女兒將來真的能做了她的皇后?”
她,她,她!半句話都離不開她!韋舟揚心中氣惱著。
“天時地利人和,皆滿足了,你自然做得皇后!”韋舟揚道。
“那父親快與女兒說說,如何才能讓天時地利人和皆滿足!”韋臻興奮起來。
韋舟揚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就算是貴為妃子,怕是也做不到將目光放得更長更遠。韋氏若是想謀得更遠,只怕自己要做的,還需更多。
他默默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自顧自將屋門和窗戶都關緊,又確認了一番附近無人,才轉過身來,盯著韋臻道:“臻兒,那件事,為父已經告訴你了,其中的利弊關係也都掰開揉碎了講與你聽了。你如今便向為父交個實底兒,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韋臻將父親這麼小心,語氣又如此鄭重其事,晃了晃神,突的意識到父親問的是什麼,頓時加上更有些熱,半是羞怯半是決絕道:“女兒的決心早已經下了!不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