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層次。第三個層次對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太超前了。
孟子曾言:“由堯舜至於湯,由湯至於文王,由文王至於孔子,各五百有餘歲,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歲,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遠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
當今讀書人也秉承這個思想,道統傳承,自古以來,聖聖相承,“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餘柏林自然也要遵循這個大潮流。
他可以在其中加入新穎的東西,加入後世之人的研究和見解,但他只能“用”,不能“駁”,不然就等著犯眾怒吧。
或許等他威望更重,年齡夠大的時候,能“大膽”一次。
打好腹稿之後,餘柏林開始動筆。他按照層層遞增來寫這本註釋。每一章節註釋,都先求聖人之意,然後抒發自己見解。每日若順利,能成兩三千字。有時需要去古書裡反覆求證,就只能寫百餘字而已。
《春秋》僅一萬八千餘字,加上餘柏林註釋所增字數,就算多個四五倍,也就四五萬字。一兩月時間,足夠成稿。
在這部書中,餘柏林用上了標點。
說起標點,餘柏林並未想到它會被讀書人接受的如此快。
按照後世的觀點,一直沒有標點問世,涉及方方面面複雜的原因,其中愚民一說最為盛行。
但事實上科舉盛行之後,寒門學子皆可讀書,讀書人越多,中的者越多,當地官員文德教化之功越大。除了少數奇葩王朝因以少數統治多數,必須禁錮人的思想之外,其他朝代對教育都十分推崇。
教育越興盛,人才越多,皇帝可用之人才越多。
只要不是“歪門邪說”挑動“反叛之心”,皇帝是樂意推廣教育的。
而餘柏林標點的推廣,卻不是因為皇帝要推廣教育,而是因為他寫在淺談中的一句話而已。
“吾不願後人曲解之。”
我不願意後人曲解我文章的意思。
要知道斷句不同文章意思完全不同,因此在作文之時,其實句與句之間是有空處的。那空處,就是標點。
這在寫文給別人看的時候所必須遵循的規則,不然別人怎麼知道你寫什麼?
若你科舉文章中無空處,考官怎麼知道你寫什麼意思?
若官文上沒有空處,誰知道你這官文下達了什麼指示?
只是印刷之時,因為印刷技術所致,句以句之間才沒有留空而已。
而古代傳下來書籍,因代代傳抄,當年到底是怎麼空的,也不可考,只能後人猜測。
餘柏林淺談一出,許多讀書人覺得這標點挺好用。又因為淺談一書流傳甚廣,所用標點也被看過書的人熟知,漸漸文中不留空而是加點,成了“流行”。
這“流行”,漸漸的從普通讀書人傳到官吏中,又傳入朝堂上。最後很明顯,會繼續傳播到更遠的地方。
這倒是無心之舉了。
第 37 章
誰都知道,餘柏林的淺談是為了之後為春秋做注而打底。所以當傳出餘柏林閉門著書之時,大家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餘柏林的淺談宛若給治《春秋》的讀書人打開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門,讓他們看到了不同的風景。
不只是本經為《春秋》的,本經為其他經書的學子也能從中獲得啟發。
甚至一些大儒都躍躍欲試,想用由余柏林淺談所啟發的新念頭,著書立說。
若餘柏林不趕緊一點,說不得會被人搶了頭籌。若是有大儒著書在先,他的理論和大儒重疊,可就成笑話了。
因對餘柏林勤學已經被傳得神乎其神,這次著書,自然也被人杜撰出了許多“趣事”。比如看書看得入迷,把手邊饅頭沾著墨汁吃了之類;比如偶爾一佳句,放聲大笑狀若瘋癲之類。
最後餘柏林在他們心中形象,已經是蓬頭垢面,坐臥在書堆之中,除兩眼冒著精光之外,看著就是一野人似的。
因餘柏林閉門讀書之時,老師友人都沒來打擾。乍一聽到這傳聞,他們還真嚇了一跳,忍不住來信詢問。
張嶽更是沉不住氣,不顧老師面子尊嚴,親自來到餘柏林家裡。若他看到餘柏林為了著書壞了身子,定要把餘柏林狠狠臭罵一頓。
當張嶽看到餘柏林雖然心無旁騖手不釋卷,但整個人還算乾淨整潔並沒有如傳聞一般瘋瘋癲癲之後,鬆了口氣。
餘柏林哭笑不得。
他自己在家讀書著書,並未見過外人。那些人信誓旦旦一副親眼所見的樣子,是趴在自己屋樑上還是躲在自己床底下?居然也有人相信。實在是不可理喻。
不過這種傳言也是有好處的。
知道餘柏林如此勤奮,認為餘柏林明年會試能中的人越發多了,對餘柏林嫉妒不滿的人少了。
就跟現代高考似的。若高考狀元說自己非常努力起,五更睡三更起,卷子做了等身高,其他人大概就感嘆一句,“怪不得能成為狀元”。
若是哪位高考狀元說自己並沒有很努力啊,也就是和別人一樣該學學該玩玩啊,估計聽眾一背過身就忍不住罵一句麻痺去薨。
天賦這玩意兒不是人人都有的,努力卻是人人都可以達到的。即使自己沒成功,也可以給自己找藉口,“哎呀我就是太懶了,要是我也這麼勤奮肯定也成功了”。這人的心理也就舒服許多。
至少比知道自己怎麼努力都比不上別人要來的舒服。
可以追趕,就能少些紅眼病。
至於那些不管你怎麼努力反正你比我強我就是嫉妒的人就不用提了,這種人沒啥可提,神經病什麼時代都有。
餘柏林初稿定稿之後,就把稿子給張嶽檢查。張嶽把餘柏林叫到府上,師徒兩商量了整整五天,這五天張嶽直接告了病假,說自己病的要死,班都沒上。
封蔚知道真實情況,封庭自然也知道。雖然年初很忙很忙,張嶽明目張膽要偷懶,皇帝陛下還是很縱容的答應了。
其他人還真以為張嶽病的要死了,以為餘柏林去張府是去侍疾。弟子如日子,張嶽就一個兒子在身邊,還有公職在身。餘柏林代替兒子侍疾很正常。
當然,雖然正常,也說明餘柏林對老師好啊,是個尊重老師的好孩子啊。
季媛和張瑚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明知道張嶽和餘柏林閉門研究修改書稿,在外真裝出一副“我家當家的快掛了”的悲傷神情。
也不怕不吉利。
餘柏林想,師父一家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