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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人先告狀,奔至聖上跟前去哭訴。聖上向來敬愛這個一母同胞的姐姐,大怒之下, 不僅不準穆王休妻,還降下聖旨,逼穆王遠靜姝, 搬到隰桑院和靈櫻長公主同住。長公主因此得以再接珠胎,降下麟兒,並將世子之位握在手中,徹底壓住靜姝母子。

母親在時,眾人畏懼長公主煊赫之威,並不敢明目張膽的議論此事,等母親離府,這傳言便如烈火烹油,蝗蟲過境,一發不可收拾的爆發出來,直鬧得滿府風雨。

那時,他本就因為母親突然離府而傷心痛苦,這些流言便如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使他徹底產生了自厭自棄的情緒。

他的存在,於穆王而言,大約是一生恥辱吧。

所以,他選擇離家出走,從鄴都一路向南,漫漫千里,斬妖除魔是假,一心求死是真。

即使面對這府中和他最親密的阿姐雲煦,他都羞提及這個心結,關於自己的出生——這樣一件帶著濃濃羞恥色彩的隱秘之事。

他敢對穆王提起,是因為他苦苦掙扎這麼多年,終於有勇氣在他面前卸去所有的偽裝和驕傲,直面最本真的自己。既然要撕破臉皮,開誠佈公,便撕得徹底一些。

穆玄鄭重一叩首:“只要父王肯同意,孩兒願意將自己的內丹獻給大哥。”

“孩兒雖修為淺薄,但一顆元丹,足夠壓制寒邪,保大哥一生健康無虞。辟邪,自然也會認大哥為主,大哥便可順理成章的繼承穆氏家主之位。”

“至於世子之位,並非孩兒所能決定,孩兒無法向父王保證。”

“但日後若有機會,孩兒絕不會貪戀。”

從此,他們之間,清清白白,互不虧欠。

他再也不用帶著羞恥和負疚苦苦煎熬,不得解脫。

石室中靜得可怕,無形的力量,將這方狹窄空間擠壓的令人窒息。

穆王負在身後的雙拳捏得咯咯作響,雙掌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他積威多年,大半生都在腥風血雨中行走,何等場面沒有見過,此刻,竟是半晌發不出一字。

“穆平。”

許久,穆王極平靜的喚了一聲。

穆平應聲而至,視見穆王鐵青面色和泛紅的雙目,微吃一驚。

“一百八十鞭,給本王一鞭不落的打完!”

這一句,彷彿抽乾穆王所有力氣。

走出祠堂時,他腳步竟微微有些踉蹌。

穆衡滿目詢問的望著穆平。

穆平搖頭,只傳達穆王指令。

穆衡咂然變色。

兩人捧鞭進入思過室,便見室中少年沉默的抱膝靠坐在牆角,黑眸如一潭死水,孤冷決絕,了無生氣。

過去幾日,即使例罰時,穆玄也是態度桀驁,不卑不亢,二三十鞭子下去,眉頭都不皺一下。從未顯露出如此不堪一擊的樣子。

連日受罰,穆玄背上全是縱橫交錯、深淺不一的鞭傷,結痂的未結痂的,幾乎找不到一塊

完好的皮肉。

穆氏族規,鞭刑只能鞭背,以不影響弟子正常行動與修煉。

這一百八十鞭,連作為掌刑老手的穆平與穆衡,都不知該如何下手。

正犯愁,忽聞穆玄嘶啞著聲音道:“我的確熬不過一百八十鞭。想來,兩位叔長也並不想擔負打死我這個穆王府世子的罪名。”

穆平與穆衡俱出了一身冷汗,垂首道:“屬下不敢。”

穆玄道:“父王只讓兩位叔長打完這一百八十鞭,並未要求一次打完。不如這樣。還是分兩次。先打半數,等我用藥結痂後,再打剩下的半數。”

“我聽說,穆王府有一種上等傷藥,最多半日,便可令傷口結痂。”

穆平道:“煉肌膏專供刑訊之用,藥性之烈,非常人能承受。”

穆玄漫不經心的笑道:“我可以承受。”

“因為,我還不想死。”

“兩位叔長,想必也不想因我受禍累。”

見兩人神色震驚,踟躕猶豫,穆玄甚是涼薄的道:“你們掌管刑事多年,該知道一百八十盤龍鞭,與刑訊與虐殺無異。”

“世子慎言!”

穆平臉色遽變。雖知他乃激憤之言,可若傳入穆王耳中,難免又是一場風波。

穆玄道:“好。我言盡於此。是打死我打殘我還是留我一命,兩位叔長自己選擇。”

穆平一咬牙:“屬下……屬下聽從世子吩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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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肌膏果然膏如其名,一粘皮肉,即如烈焰焚身,燒筋炙骨。

好在這藥的確有迅速生肌之效,短短兩個時辰,穆玄後背血肉模糊的傷口已有癒合之勢,至傍晚時分,便生出新痂。

熬完餘下的九十鞭,外面天色已經黑透。

煉肌膏畢竟傷害太大,穆玄雖急於求成,也不敢再用第二遍,披了之前顧長福留下的一件玄色滾邊披風,踉蹌出了祠堂。

他已幾近脫力,烏髮溼淋淋的,抹額緊貼在一側臉頰上,額面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腳步虛晃著走一小段,便要停下來歇歇。

往來的穆氏弟子見他如此,俱驚愕不定,見他一雙眼睛黑洞洞的溢滿戾氣,也無人敢靠近。

穆玄便繼續走,不知走了多久,忽見前方綠竹深處,紅牆掩映著一片幽靜院落,一枝合歡隔牆探出,落下紛紛花霧。便知終於走到了隰桑院。

他一瞬間恢復很多力氣,扶著牆一路繞到正門口,欲在院門前找出棲身之地,不料抬眼一看,門上那把生了綠繡的鐵鎖,竟沒了蹤跡。

第73章 坦誠(二)

穆玄心口劇烈一顫, 從披風中伸出一隻沾滿血跡的手,慢慢探上院門。

手掌微微顫抖的貼在斑駁的門面上, 停滯了許久,才有勇氣往裡一推。

伴著極輕微的“吱呀”一聲, 原本嚴絲合縫的兩扇門,竟被他推開小小一道縫隙。

“母親?”

穆玄心中訝異,原本如一潭死水的黑眸深處,霎時騰起兩團熾烈火焰,瞳仁顫了顫,一臂撐著門,順著那條縫隙往裡望去。

亭臺依舊。

院中黑漆漆的, 並無燈火亮起。

如銀月光傾瀉流下,在連綿起伏的屋脊上灑落層層銀霜,連院中鋪的漢白玉地磚都反射著晶瑩光芒。

沒有想象中的落葉滿院, 亦沒有想象中的荒草蔓階。連那株花期已到盡頭的合歡樹下,都沒有雜亂落英。

整個隰桑院從大面到角落都乾淨整潔的出乎意料, 任誰都不會相信這是一座荒廢了多年無人居住的院子。

這一瞬, 穆玄幾乎產生錯覺, 母親其實一直都住在這裡的某一間房裡,從未離開。

耳邊忽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

穆玄定睛一看,院牆跟處, 一隻長著雙綠油油眼睛的小野貓正揮爪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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