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有件為難事要與王爺商量。”
語調一拖,卻不往後說下去了, 等著穆王反應。
穆王似有所料,甚客氣的道:“公公但講無妨。”
王福安將別在臂彎的那根拂塵往反方向一揚, 一縷憂愁慢慢爬上臉龐, 道:“秋月在望, 又到了今歲各營徵兵之季。玄牧軍拱衛京畿安危,責任重大,招兵之事更需慎之又慎, 容不得半點疏漏。聖上的意思是想傳旨世子儘快回軍中督辦此事。”
說罷,尤長吁短嘆了好幾聲,好像這徵兵之事關乎他老命一般。
並急不可耐的補充道:“王爺放心。聖上已從太醫院調了兩名御醫先一步過去, 絕對不會耽擱世子養傷。”
穆王不動聲色的聽完,方徐徐展露出一絲笑,道:“公公言重。既是聖上有命,本王豈會不放心。何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此乃他分內之事。只是——”
他語氣輕輕一頓,掃向穆玄時,目中已有嚴厲之色。
“他不僅是玄牧軍統領,更是穆王府世子與穆氏弟子。一來,穆氏族規森嚴,若因他一人廢了規矩,不僅損害族規威嚴,更對其他犯錯弟子不公,身為家主本王難以服眾。二來,他此次的確犯了大錯。本王不願他仗著聖上寵愛,便有妄圖逃避族規懲罰的想法。否則日後他只怕會愈發有恃無恐,視族規家法如無物。”
“何況,身為一軍統領,帶頭私闖禁村,連嚴於律己都做不到,日後如何轄管下屬。莫不是要讓整個玄牧軍都跟著他胡鬧?”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王福安悄悄抹了把冷汗,賠笑道:“玄牧軍的事,聖上向來不放心交給其他人辦,王爺您是知道的。聖上也正因知曉穆氏族規森嚴,才特意遣了老奴來與王爺商量。王爺您若執意不許世子回軍中,老奴、老奴實在沒法跟聖上交代啊。”
最後一句,王福安苦著臉,已有懇求之意。
身為惠明帝最信任的心腹大太監,王福安豈能不知道,皇帝此舉雖藉著“督辦徵兵之事”的由頭,說到底就是為了“名正言順”的把外甥從穆氏祠堂裡放出來,放到軍中好好養傷去,別再讓穆氏那些嚴苛的族規家規折騰了。
徵兵之事雖不假,但遠遠還沒到迫在眉睫的地步。以穆王的睿智與老練,豈會猜不出來。
“公公又言重了。”
“本王何時說過不允他回軍中了?”
“這隻言片語若是傳出去,有心者定要說本王目無君上了。”
穆王面上雖掛著一絲勉強可稱之為客氣的笑,語氣冷得像往人心口捅了把冰刀子。
王福安乾笑兩聲,只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轉圜道:“是老奴嘴笨,連個話都說不清楚,王爺莫跟老奴這不識字的閹人一般見識。”又緊忙抓住那點關鍵資訊,喜逐顏開的道:“王爺能允准世子回軍中,實在太好了!聖上知道了還不知如何開心呢!”
穆王回以一笑,眸光深了深,問身後的穆平:“世子的例罰,還餘下多少?”
穆平答道:“算上今日,共一百八十鞭。”
穆王便吩咐:“今日先罰半數。餘下的一半,等他替聖上辦完這趟差事再罰。”
王福安臉色遽變,脫口呼道:“王爺,這如何使得!可是老奴又哪裡說錯了話,惹得王爺誤會。若給聖上知曉,定要治老奴這笨嘴笨舌的大罪了!”
穆王淡淡道:“與公公無關。本王說過,不可因他一人廢了規矩。”
“這只是折中之法。若非看在他還要為聖上辦差的份上,今日就是將他打死,也要打完那一百八十鞭!”
他聲調不高,卻一字一句皆有雷霆之威。王福安乾嚥了口唾沫,嘴巴張了張,又不得不識趣的閉上。
“本王已命人在花廳備了茶水。公公是要喝茶,還是要留在此處觀刑?”
王福安呵呵乾笑:“老奴喝茶,喝茶。啊不,老奴還得趕回宮去給聖上覆命。對,覆命。”
匆匆往瞥了眼石室中的少年,轉身走時,忍不住又擦了把冷汗。
穆玄平靜轉身,撩袍跪落,道:“族規家法,孩兒不敢逃避。只是,孩兒有極重要之事,望父王容孩兒先行稟報。”
早在他聽到皇帝那道旨意時,便料知到類此結果,甚至比這更慘烈的結果都想到過。一時間,倒不知該悲還是該笑。
從小到大,穆王雖看不慣他很多地方,但最看不慣的,始終是他的“恃寵而驕”。在穆王府眾人甚至是整個鄴都百姓眼中,因為皇帝的“寵愛”,他一出生便不費吹灰之力的把世子之位收入囊中,因為皇帝的“寵愛”,他年紀輕輕便掌管玄牧軍,震懾一方,因而擁有很多恣意妄為的資本。譬如令滿堂朝臣聞之喪膽的夔龍衛所,亦要忌憚他三分,從不敢和玄牧軍有正面衝突;譬如過去的數年,他可以任性的以軍務繁忙的理由待在軍中,若無必要,幾乎不踏足穆王府半步,穆王就是再看不慣也拿他無可奈何。
可他豈能不知,在穆王府,皇帝的疼愛於他而言,既是護身符,也是引火燒身之物。
所謂表面風光無限,內裡瘡痍滿目,不過如此。
穆王緩緩道:“若是指賜婚之事,就不必稟了。”
“你阿姐已將此事攬到了她自己身上。”
穆玄並不吃驚雲煦公主會這麼做,抬眸,略帶挑釁的揚起嘴角,道:“父王當知,此事與阿姐無關。自始至終,都是我自己籌謀。”
“是我,仗著聖上疼愛,求聖上為我賜下這樁婚事的。”
穆王神色卻出奇的平靜,問道:“既有聖上為你做主,直接讓顧長福將結果告知本王便是。何須你勞動口舌當面回稟?”
穆玄攥拳,笑得愈發用力,道:“因為孩兒不想委屈她。”
“孩兒需要一場盛大的婚禮,有父王和穆王府支援的婚禮。”
第72章 心結(二)
穆王一震, 眼底簇起兩團寒芒,咬牙問:“所以, 你到底想同本王說什麼?”
“是讓本王同意你們的婚事?還是讓本王和整個穆王府庇護她的身份?”
“自然都要!”
穆玄與穆王對視,目光凜然孤絕:“孩兒知道, 父王這些年為了大哥的寒疾夙夜憂心,殫精竭慮。幾乎試遍所有醫治之法。”
“他們都說,當年靜姨難產、大哥險些胎死母腹,都是被母親所害。也因此,父王和母親才會夫妻反目,漸成陌路。至於孩兒,本就不該出現這個世上。”
從幼時起, 他便總能在穆王府各個角落聽到那些傳言:靈櫻長公主嫉恨靜姝得寵,便以勢壓人,逼靜姝臨產前喝下寒邪符水, 以致靜姝生產時血崩,險些殞命, 大公子更是受盡寒症折磨。穆王因此厭棄長公主, 欲休妻, 熟料長公主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