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道:“閉眼!”
楚君譽沒什麼表情,緩慢閉上了若有所思的眼。青草初雪般的氣息,如他所想。
裴景不能暴露修為,只能給楚君譽當肉墊了。
儘管金丹修士身體已經異於凡人,但後背磕在冷硬的井底時,他還是感到一陣劇痛。撞得他眼冒金花。
有多久沒受過這種純粹的肉體上的痛了?——這一波是真的虧。
楚君譽從他身上站起來,問他:“你沒事吧。”
裴景一手支撐地,半立起身子,回道:“還好,我皮糙肉厚的,等等——”他視線凝聚在一個點,幽幽月色照亮楚君譽身後。
井壁上,一隻蒼白的泛著屍斑的手正在慢慢出來,顫抖猙獰,而井底一條毒蛇盤旋——
裴景頭皮發麻,有沒有搞錯。
他怕蛇啊!
蛇類這種生物,簡直是他的心理陰影,在現代的時候,他很小就被蛇咬過,從此見了蛇就崩潰。
這是什麼破井。又是鬼魂又是毒蛇。
楚君譽順著他的視線就要轉頭。
裴景眼疾手快,把他拽了回來,嘶一口涼氣道:“哎喲,我去,好像真摔著了。”
第8章 善良
楚君譽看他一眼,又低頭:“我幫你看看。”
裴景暗中在自己的手臂上掐出一道紅來,捋起袖子,可憐兮兮道:”你看這都摔紅了,超疼。”
楚君譽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裴景見他沉默不言,心中起了逗他的念頭,嬉笑道:“所以你要不要幫救命恩人吹一吹。”
他只是為了分散楚君譽的注意力,卻沒想到楚君譽愣了一會後,真的伸出手,把住他的手腕扯了過去,垂眸,吹了一口氣。
楚君譽的手很冷,乍一接觸,裴景都打了個寒顫。
那口氣緩緩拂過面板,他傻眼了,而後哭笑不得,這小子……有點不按套路出牌啊。
“哈哈哈,別吹了怪癢的。我逗你玩呢。”
楚君譽聽了,又神色冷淡收回手。
井壁上的鬼已經爬出了半個身體,看樣子是個在井中溺死的小孩。沒有頭髮,臉浮腫,整張臉青白,只有眼眶。它張嘴,朝著裴景咧嘴笑。鬼孩子沒長牙,舌頭也沒有,頗有些陰森。
裴景按著楚君譽的肩膀,假意道:“借我扶一下。”
然後在楚君譽看不到的地方,手指快速比劃,畫了個血氣森森的符,隔空貼在那井鬼的臉上。
鬼嬰嚇得大叫一聲,面色恐懼地縮了回去。那毒蛇也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尾巴怕得都翹起來,把自己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裴景見它們安分了,立起上半身,坐直,靠著牆壁,笑道:“看來我們要在這裡過一晚了。”
楚君譽佯似不經意地問:“你後悔嗎?”
裴景:“嗯?”
楚君譽視線直直看著他,眼如淺色琉璃,純粹冰冷。
“你知道他們不是我的對手,所以支走他們;你知道我掉下來會受傷,所以跟著我一起下來保護我。其實沒有必要,我不會弄死他們,我摔下來也不會死,你現在受的一切傷都是白搭。”
裴景:“……”氣笑了,這小子是真的不會說話。
他很想敲他一個榔頭,但以他現在的身份,只能一臉茫然,乾笑地撓撓頭,說:“啊?我當時沒想過那麼多,腦子一時發熱,就跟著你跳下來了。”
楚君譽唇角很緩很慢地勾起一絲笑意,譏諷又冷漠:“你什麼時候能收一下你這些莽撞的善良。”
他譏誚的情緒散得很快,甚至笑意也轉瞬即逝。偏過頭,又變成了平時那副孤僻冷漠的樣子,淺色的眼眸盯著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麼。
裴景:“……”
這真是他見過的性格最古怪的小孩了,這小子的三觀果然不是很正,需要他好好磨練一下。
等著,我們看是誰先影響誰。
兩個少年並排坐在井底,裴景先說話:“你別說我了,我其實還挺想問的,當初在懸橋上,那個人要掉下去時,你伸一下手就拉回他,為什麼不幫呢。”
楚君譽答得很快:“不想幫。”
裴景語噎,摸摸鼻子:“……成。”
身為臨時掌門,是時候把雲霄救死扶傷、斬妖除魔的精神在新弟子間發揚光大了。
裴景試圖以理服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拉他一把,讓他入雲霄,以後他可能會帶給你不小的機緣,畢竟修真界講究因果報應。”
楚君譽笑一聲:“那你還真是高看了他,是他這樣的三靈根,我都不好意思踏入修真界。能帶來的機緣,怕也是如同雞肋。”
裴景聽他口氣那麼狂,是真的想揍他一頓,讓他看清人外有人。不過丟了張一鳴這個身份,以後想悄無聲息混到楚君譽身邊就難了。
為了維持人設,他得忍。
裴景艱難擠出一抹笑,愉快道:“啊,原來是這樣啊,所以你當時揹我,是看中我骨骼清奇必成大器了?”
楚君譽沒說話,閉上眼,似乎是想睡了。
裴景皮笑肉不笑:“真是再次謝謝了,相救之恩,賞識之恩。”
楚君譽不耐煩地道:“閉嘴。”
裴景難以置信:“別吧,在這你都能睡得下去,你就不怕突然井裡突然竄出什麼東西?比如鬼啊蛇啊。”
楚君譽被吵煩了,睜開眼,轉身,伸手捂住了裴景的嘴。
裴景一百年沒人敢近身現在直接被動手動腳,嘴巴觸及冰涼掌心的一刻,懵了。
月光下黑衣少年有著一雙極純粹的淺色琉璃目,注視人時彷彿能穿過所有表象,他半傾身,一個俯視裴景的角度,冷漠警告道:“只有你怕蛇。”
裴景遲早被他氣出病。
什麼叫只有你怕蛇,你裴師兄是除了蛇什麼都不怕。臭小子,懂不懂尊重人。
不過之後他也確實沒有去騷擾楚君譽。
他能察覺到楚君譽真的很累,那種疲憊很奇妙,像是幾百年未曾休眠的人,這一刻有了睡意般。
月色皎皎,照在枯井裡,黑色衣服的少年面若霜雪,閉上眼,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看起來有一種冷淡矜貴的美感。
旁邊褐色衣服的少年索然無趣,雙手放在後腦勺,看著井外的天發呆。
他後知後覺又反應過來——不對?楚君譽怎麼知道他怕蛇,這件事太羞恥,他身邊也就只有師尊才知道。瞎猜的?
第9章 種田
——那還猜的挺準。
裴景在井中毫無睡意,一想到那條蛇和他在同一個井裡,他就毛骨悚然。解決它是分分鐘的事,但裴景不想看也不想碰。靠著井壁,望著天空,心想,裝成新弟子的第一天就遇到這種事,是不是已經暗示了他今後的坎坷生活?
他實在無聊,乾脆自己閉眼,運氣調息。
天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