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今夜走過來，看著趙白露，低聲喊了下她的名字。

“怎麼了？”他擔憂地問。

趙白露嘴唇囁嚅，幾乎要將話脫口而出，可一看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強迫自己將話吞了回去。

她剋制著心裡的波瀾，低聲說：“我們去車上說。”

顧今夜：“不吃飯了？”

趙白露用力搖頭，扯過他的手臂，連拖帶拽地將他往另一方向拉，一路上沒有說一個字。

等到了車裡，落了鎖，關上窗，車內成了密閉空間。顧今夜緩緩地打著方向盤，又問：“怎麼了？”

趙白露用力吸口氣，再吐出來，透過玻璃窗看向陽光灑落的地方，有種不切實際的茫然。

過了會兒，她開口，說：“我剛才碰見那個女孩了。”

“誰？”

“我之前和你提過的，盛醫生的妹妹。”趙白露拽著安全帶，面色陰沉，“我覺得是她。”

顧今夜聽明白了，他問：“你覺得她是兇手？”

趙白露點點頭，肯定地說：“是。”

顧今夜一頓，沒有說話。

趙白露又重複了一次：“就是她，是她殺了慧麗姐。”

“你冷靜一點。”顧今夜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顯然他還沒明白自己的女朋友怎麼會如此突然就斷定了一起謀殺案的真兇，而且說得這麼篤定。

“你是不是有了什麼證據？”他問。

趙白露愣了下，搖搖頭。她被問得懵住了，從剛才起一片混亂的腦子被這個問題問得稍微清醒了下，她默然，因為她的確沒有任何證據。

女人的第六感是不能拿來當證據的，有了這個認知，她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

這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即將被四方洶湧的海水淹沒，明明救命的浮木就近在咫尺，可她始終抓不住它。

趙白露環著自己的手臂，她沒忘記顧今夜的職業，但她不想就此罷休。

“我覺得就是她，我確信。”趙白露急促地說，聲音提高，“她的表情，她的語氣，根本就是和這件事有關！就算她不是兇手，也是嫌疑犯！”

顧今夜將車停在樓下，轉過身，目光深邃：“那你剛才為什麼沒報警？”

趙白露抿唇，倔強地將頭轉過去，像是發呆一樣。

車裡靜悄悄的，仿若對峙。

“因為你也知道，就算報警，沒有任何證據依然是徒勞無功。”顧今夜說，“你現在需要做的是冷靜。你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最忌諱將私人感情帶入案件，你不能憑一個表情和你的主觀想法就隨意下結論……”

趙白露沉默著，顧今夜看著她的表情，剩下的話硬是吞進了喉嚨沒說出口。

她看起來已經由憤怒的情緒裡抽離出來了，但似乎又陷進了另一層更深刻的茫然裡。

趙白露解開安全帶，身前的束縛消失，可胸口還是像壓著千斤大石，無法喘息。

就在剛才，她全身因怒意而沸騰的鮮血全都冷了下來。

趙白露幾乎是顫抖著，低聲說：“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

她的表情太迷茫了，像是聽不懂他的話，像是根本不認識他這個人。

我知道我不冷靜，我不客觀，可你為什麼要這樣規勸我呢。

你是怎麼做到一直保持理智，理智到冷漠。

趙白露把手按在門把手上，問出那個縈繞心頭的問題：“如果死去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能保持理性，不會難過不會悲傷，把我當成一個單純的刑事案件來處理？”

等處理完了，再去尋找下一個能讓你陷入愛情的女人。

顧今夜握著她的手，表情沉重：“你不要這麼想，這不是一回事。我知道你現在的想法是覺得我應該跟你是一夥兒的，我們是同一戰線。”顧今夜皺起眉頭，“可是你這樣確實太沖動了，沒有任何證據憑什麼定罪，這在法律上根本不允許，我只是希望你能夠……”

趙白露打斷他：“你現在跟我談法律？”

一聲冷笑，她抽回手臂，下巴抬起，維持一個充滿防備和攻擊的姿勢。

“果真是愛崗敬業的好律師，國家和社會真要為有你這個棟樑而驕傲。”

顧今夜靠前些，企圖安撫她，“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白露根本冷靜不下來。

不是這個意思，那你是什麼意思？！

“死的人不是你的朋友，所以你才這麼客觀理性，條理清晰地想和我談法律談道德談證據對嗎？”

趙白露放下手，目光如寒冰，看得顧今夜心生出一陣煩躁。

顧今夜去拉她的手臂，“你聽我說，我真的……”

趙白露躲開了他伸出來的手。

第一次，她用這麼陌生的眼神看著他，幾分冷漠，幾分懷疑，幾分受傷。

趙白露盯著顧今夜的眼睛，輕聲說：“是啊，我怎麼忘記了，死的人又不是你的誰……所以你懂什麼呢，你什麼都不懂……”

她覺得十分疲憊，甚至覺得十分厭倦。無論是對他們的爭執還是對他這個人。

趙白露一直以為，顧今夜會是她的良藥。他這麼灑脫，這麼堅定，總能帶她走出黑暗。可現在她發現，原來不是的，他的灑脫可以是冰冷，他的堅定可以是無情，他用自己的專業自己的法律知識來否定她，告訴她，你不能感情用事，你要理性對待。

也許顧今夜說的沒錯，可她本就不是那種理智主義的女人，她只知道劉慧麗死了，飛飛沒了媽媽，她很難過很難過，面對一個疑似兇手的人，她做不到他要求的冷靜。

趙白露抬起手指，指著門口，用盡全身力氣，剋制著從喉頭髮出的嗚咽：“你滾。”

顧今夜一愣，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趙白露眼睛通紅，聲嘶力竭：“你給我滾！”

顧今夜的臉色很沉，看著趙白露的眼神似乎是遲疑，又似乎泛著奇怪的溫柔。

趙白露睜大眼睛瞪著他，眼裡大顆大顆都是滴落的淚水，手指抖得不成樣子，卻始終強撐著不肯露怯。

過了半分鐘，她反應過來，他們現在是坐在顧今夜的車裡，她並沒有資格讓他滾。

趙白露開啟車門，飛快下車，顧不上關門，大步往家裡走去。

她沒有回頭，像在害怕什麼，可直到上了樓梯，直到走到拐角，依然能感受到身後一道灼灼的目光，始終追隨著她，如影隨形。

——

說幾句話：

這篇文寫得真的是令我頭禿，一拖再拖不是我本意，但確實寫得慢，這點得承認。

有人問為什麼非要加一個案情的環節，這個我早回答過，因為想照著現實發展來還原，但我不可能把當時那個案子寫出來，所以自己重新編了個案件上去。

以及為什麼趙白露對劉慧麗的死反應這麼大，一來是在她心裡，劉慧麗確實算她自己人，哪怕她做了一些違反三觀道德的事情，但朋友就是朋友，設想一下，如果是你的朋友被不明不白地謀殺，還是如此殘忍的虐殺，你會是什麼反應。

二來是因為她看到了劉慧麗被虐殺的屍體，被嚇到了，她的死狀很殘忍，急救室的護士都吐了，所以產生了點心理陰影。

加更<露從今夜白(刀下留糖)｜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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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白露回到家裡，沒吃過飯也不覺得餓，她連睡衣都懶得換，倒頭睡在床上。

本以為鬧了這麼一出，應該睡不著，可閉上眼睛幾分鐘，她就開始犯困，或許真的是精疲力竭，她很快就入眠。

只是夢裡全是劉慧麗慘不忍睹的死狀，睡得極不安穩，猛一睜眼醒來，額頭全是虛汗。

趙白露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她從床頭摸過手機，發現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外面幾乎沒什麼聲音，月光從窗簾的縫隙裡落進地面上，勉強引來一絲光亮。

趙白露開啟燈，慢慢下了床，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汗溼了，她走到衣櫃前，打算找一件新的衣服然後洗澡。

就在她合上衣櫃轉身的一剎那，透過淡淡的月光，她瞥見不遠處的景象，忽然愣怔。

害怕是自己的錯覺，她乾脆將窗簾整個拉開，屋裡的燈光很亮，足夠她看清楚樓下路燈下的情景。

昏黃的路燈下，一輛車靜靜地停在樓下，車裡坐著個人正在抽菸，指尖有猩紅的火點。

這副場景有點像做夢，趙白露一時分不清真假。

不過好在，也無需她分清，就在她拉開窗簾的那一刻，車裡的人似乎有所感應，朝著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緊接著下一秒手機鈴聲就響起。

趙白露沒有看，直接接了起來。

“醒了？”顧今夜的聲音有點沙啞。

趙白露張了張嘴，低聲問：“你怎麼還在這兒？”

顧今夜說：“在等你醒來。”

“然後呢？”

“道歉。”

趙白露頓了一下，顧今夜又說：“對不起，趙白露。”

趙白露沒有吭聲，她看到顧今夜下了車，靠在車邊，遠遠抬起頭，對著她的方向。

他說：“因為職業原因，我大多數時候不能感情用事，相信證據而不是感覺。在白天的時候，你和我說那些話……我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律師，而不是你的愛人。你的朋友離開了，但我在當下想的是說服你，而不是安慰你。”

趙白露澀著嗓子，問：“所以？”

顧今夜低低地苦笑一聲，明顯心裡十分不好過，“所以，對不起，是我錯了。”

一陣靜默。

顧今夜換了個姿勢靠著，手裡的煙滅了，他撥出口濁氣，說：“如果你願意原諒我的話，能不能讓我上去坐坐。”

他的語氣從苦澀變成無奈，搖頭道：“車裡好冷啊，我快凍暈過去了。”

“……你騙人，車裡有空調。”

他接得很快：“好像沒用了。”

趙白露想了想，說：“你是不是在跟我演苦肉計？”

顧今夜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說：“這裡真的很冷，把你房間的空調借我吹一下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真覺得他好像渾身在哆嗦。

趙白露又將白天他們吵的那場架重新想了想，默默嘆口氣，對他說：“你上來吧。”

過了幾分鐘，門邊傳來響動，趙白露搶在顧今夜開門前把門開啟，門一開，他還維持著推門的動作，沒預料到她這麼突然，表情有瞬間呆滯。

他的身上還帶著寒氣，看來是真的沒有開空調，趙白露很想問問，如果我沒醒，你是打算在車裡等一夜嗎。

她沒問出口，但答案無疑是肯定的。

顧今夜深深看著她，上前伸出雙手將她擁在懷中，緊緊扣住，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摩挲著。

趙白露試著推開他，沒推動，低聲說：“你怎麼不回家？”

“總感覺，如果我回去的話，我們就完了。”顧今夜輕輕地揉著她的頭髮，說：“我不想和你之間就這麼完了。”

趙白露轉了下頭，她看見顧今夜的側臉，下巴上新生的胡茬，還有眼底青黑的眼圈，她過了驚魂不定的三天，他也沒見得多麼安逸自在。

他們慢慢分開，趙白露看著他，說：“你看起來很累。”

“我沒事。”

“對不起。”

迎上顧今夜疑惑的目光，趙白露緩緩開口，說道：“我說，對不起。”

她聞著他身上濃濃的菸草味，這種氣味讓她有了久違的安心感，讓她那顆彷彿浮在空中不安的心有了落腳點。

她直視他的眼睛，心裡情緒萬千，她不斷給自己暗示，鼓勵自己說出最真實的想法。

說出來吧，這是最愛的人，沒有什麼好計較的。

趙白露說：“我當時，不該遷怒你。”

很多事情，說出第一句，之後的話就顯得沒有那麼困難，趙白露鬆了口氣，語氣也順暢了許多。

“我總覺得如果我當初做點什麼，也許慧麗姐就不會死。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最後把對於自己無能為力的憤怒發洩在了你的身上……”

頓了一下，她低下頭，輕聲說：“我也不想。”

顧今夜問：“不想什麼？”

“不想就這麼完了。”

顧今夜笑了笑，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說：“沒關係，反正我會一直等你醒來。”

趙白露安靜地將他回抱住。

——

是我心理太脆弱了嗎？

為什麼大家都很強悍的樣子……記得“趙白露”和我說，她實習時幫助解剖屍體，（遺體捐贈給醫院），是具出了車禍的女屍，死狀也很難看，她只是在旁邊遞器材，嚇得一星期都不敢洗頭，因為女屍是黑長直……

就連上廁所都要和我開著電話，一個人的時候不敢經過走廊等等。

我覺得看到哪怕是普通同事這麼恐怖的屍體，都會產生陰影的……

我敬大家都是條漢子！！